學達書庫 > 瓊瑤 > 翦翦風 | 上頁 下頁


  我們回到了客廳裡,在人群中坐了下來,祖望的眼光已經敏銳的掃向了我們,顯然他在人群中搜尋彤雲已經很久了。紫雲在和三劍客開玩笑,但,她的眼光也對我們轉了轉,又很快的飄向祖望,這是一幕無聲的默劇,我目睹這一切,心中浮起一股說不出來的隱憂。真的,像何飛飛所說,誰知道若干年後,咱們的戲會演成怎樣的局面?

  三劍客之一的小張正在室內高談闊論,談他追求一個女孩子的經過情形,我們進去的時候,他已經敘述到最高潮:「——我最後一次去找她,心想不能像以前那種方式了,必須出奇制勝,誰知仍然出師不利,我見了她之後,兩個人總共只講了三句話——」他咽住了,兩條向下垮的眉毛皺攏在一起,剛好是個規規矩矩的「八」字。何飛飛催著說:「那三句話?別賣關子,快說。然後讓我們幫你檢討一下,錯誤出在什麼地方?」

  「我第一句話呀,」小張慢吞吞的說:「是用眼睛說的,我給了她一個深情的注視。我第二句話呀,是用嘴唇說的,我給了她閃電的一吻。她回復了我第三句話,是用手說的——」他拉長了聲調,愁眉苦臉的說:「她給了我狠狠的一個耳光!」大家哄堂大笑起來,笑得腰都彎了,笑得肚子痛,笑得眼淚直流。只有小張自己和何飛飛兩個人不笑,小張是故意做出一股失意的樣子來,何飛飛則一本正經的追問:「然後呢?然後呢?」

  「然後?還有然後呀?」小張吼著說:「然後我就捂著臉跑了!難道還站在那兒等她的第四句話嗎?」

  大家又笑了起來,笑得個天翻地覆,笑得個不亦樂乎,小張在大家的笑聲中,直著喉嚨喊:「我告訴你們這麼悲慘的故事,你們怎麼絲毫不同情,反而笑個不停呢?簡直不是朋友!簡直不是朋友!」

  他越喊,大家就越笑,好不容易才笑停了。何飛飛已經在轉著眼珠想新花樣了:「別笑了,別笑了,我們來玩個什麼遊戲好吧?」

  「我們來接故事吧,」柯夢南說,仍然撥弄著吉他,伸長著腿,有股悠閒自在的味兒。

  接故事是由一個人起句,然後繞著圈子輪流接下去,一人說一句,接成一個故事,這是我們常玩的一個遊戲,常常會接出許多意料之外的故事來。何飛飛歪著頭想了想,說:「變點花樣吧,我們這次接故事,每句話的最後一個字要和前一句最後一個字吶韻,像作詩一樣,否則太簡單了,也玩膩了。」

  「我退出,」小俞首先反對:「什麼叫『韻』我都不懂,這不是遊戲,簡直是難人嘛!」

  「我也退出,」無事忙說:「我學的是數學,不是文學。」

  「這倒很別致的。」水孩兒說:「我覺得不妨接一個試試,不必太嚴格,只要吶口韻就行了。」

  「我也贊成,說不定很有趣。」紫雲說。

  「不成,不成,我退出。」小俞喊。「什麼退出?」何飛飛凶巴巴的瞪著他:「不許退出,誰要退出就開除他!」

  「姑且接一個試試看吧!」柯夢南打圓場,他的聲音不高不低的,從從容容的,卻平息了滿屋子的爭論。

  「誰開始第一句?」彤雲說:「藍采,你起頭吧,最後一個字注意一下,要選同韻的字多的才行。」

  我看看窗外,有風,秋天的晚上,還有點涼意,於是,我起了第一句:「窗外吹起了秋風。」我下麵輪到小張接,他脹紅了臉,抓耳撓腮的念著:「風,風,風,什麼字跟風字是押韻的?有了!」他如獲至寶的大聲念:「我看到一隻蜜蜂。」

  「胡鬧!」何飛飛叫:「秋天那裡有蜜蜂?而且和頭一句完全接不到一塊兒。」

  「就算他可以吧,」祖望說:「下麵是彤雲了。」

  彤雲想了想,說:「嗡嗡嗡。」

  「這是什麼玩意兒?」小俞問。

  「蜜蜂叫呀!」彤雲說:「該何飛飛了。」

  「震得我耳朵發聾。」何飛飛笑著說。

  「什麼,一隻蜜蜂就把你的耳朵震得發聾了?」小魏大叫:「你這是什麼耳朵?」

  「特別敏感的耳朵。」何飛飛邊笑邊說:「別打岔,該無事忙接了。」

  「我投降,」無事忙說:「我接不出來!」

  「不許投降!」何飛飛叫,「非接不可!」

  「那麼——那麼——那麼——」無事忙翻著白眼,面對著天花板,突然靈感來了,大聲說:「我就運起了內功。」

  「噗」一聲,小魏正喝了一口茶,噴了一地毯的水,大家都笑了起來,小魏被水嗆著了,一邊笑,一邊咳,一邊說:「我的天呀,被一隻蜜蜂震得耳朵發聾,還要運起內功來抵抗,這個人可真有出息。」

  「你別笑,就該你接了。」何飛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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