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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歐陽常林與隆中號(2)


  那天晚上,我心中非常難過,唐昭學一家人準時來了,和我又作了一番團聚。這番團聚,帶來無限溫馨!但,當唐昭學一家人走了之後,我又想起歐陽常林了。我把那場經過告訴鑫濤,很傷感地說:「真沒想到,我會和一個『來自故鄉』的人吵架!我覺得,要人瞭解我,實在太難了!」

  「別難過!」鑫濤安慰著我,「反正這件不愉快的事已經過去了!不要讓他弄壞了你的情緒。想想明天,想想隆中號,想想長江三峽吧!我保證,你一上船,就不會再有記者來煩你了!」說的也是。

  我振作了一下。甩甩頭(我小說中最喜歡用的三個字),甩開湖南記者,甩開歐陽常林……我明天將要登船看長江!長江會捲掉所有的煩憂!長江會帶來另一番境界!

  於是,第二天,我們又在曾、林兩位小姐陪同下,驅車到晴川閣下的碼頭,從碼頭登上隆中號。

  下了車,我們的行李實在驚人,我只見到曾、林兩位小姐,都拿著行李往船上走,司機也幫忙。但是,最奇怪的,是有個年輕人,提著初霞的大箱子,又提著我和鑫濤的行李,一個人當兩個人用,正活蹦亂跳地把那些箱箱籠籠運到船上去。初霞手中空空的,抓著我說:「那個小夥子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拼命幫我搬行李,你看,我手中什麼都不用拿!」

  我再對那「小夥子」仔細一看,哎呀,不得了,他不是別人,卻是歐陽常林呀!我大叫了一聲:「歐陽常林!」

  「歐陽常林是誰?」初霞不解地問。她錯過了昨晚那場好戲。我也來不及向她解釋了,因為,這時,我忽然發現又有兩個人,抬著一架ENG攝影機,正對著我們這群人「錄影」!我心中冒出一股怒氣,心想:「好呀!這傢伙得不到我的『同意』,乾脆不告而拍!」我雖然有些生氣,再看到歐陽常林不停地跑出跑進,把我們的箱子、乾糧、礦泉水……等等東西往船艙中一件件送去,我這脾氣就再也發不出來了。何況,攝影機的鏡頭正對著我,我總不能氣呼呼的,錄出來不好看呀……

  於是,我很有風度的面帶微笑,從碼頭上走進船橋,一直往船上走。到了船邊,我又發現船長是穿著一身雪白的制服,和好多位西裝筆挺的紳士,站成一排,正在歡迎著我們上船。這種架勢,使我頗為震動。ENG小組的燈光打亮了,我和船長握手,和招商局副總經理握手、和中旅社武漢分社總經理握手……這一一握手介紹起來,才驚訝地發現,原來招商局的要員們都出動了!

  船長名叫陳安榮,雖然頭髮已經花白,額上也有些皺紋,卻長得輪廊清晰,極有書卷味,而且風度翩翩,儀表不凡。我們一上船,他就急著告訴我們說:「我和王副總、熊經理本來都在香港度假,忽然在報紙上看到一則消息,說瓊瑤一行要游長江!當時,我們就猜,會不會是隆中號?於是打電話向中國旅行社查問,問來問去問不清楚。我們猜想,瓊瑤一定是由作協出面安排,或者是政協,或者是文化交流中心……可怎麼也猜不到,體協買去的四張票,就是你們四個!」

  哈!楊潔使出的這一招,確實讓很多人跌破眼鏡。我們四個,都笑了起來。初霞一面笑,一面興致勃勃地問:「後來你們怎麼知道是我們了呢?」

  「我們並不知道呀!」熊經理說:「我們左研究右研究,最後決定,不管你們來不來,我們還是趕回來為妙。因為,陳船長從十三歲就上船,已經有四十幾年航行長江的經驗,是中國全國九位最傑出的船長之一。尤其對長江三峽,他每塊石頭、每個旋渦、每段激流都了如指掌。如果你們四個在船上,我們一定要把你們交在陳船長手裡才放心!所以,我們全體都來了,連總公司宣傳部的人也來了,我們陪你們一站,明天到沙市,我們下船。算是表示歡迎之忱!」

  一篇話說得我好感動。怎樣也沒料到,我會讓他們如此勞師動眾。初霞比我還感動,她每當感動時,緊張時,激動時,都會「哇呀、哇呀」的叫,此時,她就一直「哇呀」個不停了。和陳船長、熊經理、王副總等人見過了面,我們就急急地去查看我們住的艙房。人們分配在三樓的301室,初霞夫婦住302室。我進了房間一看,兩張單人床,鋪著橘紅色的床罩。(隆中號的房間算是很豪華的,票價也很可觀。)有沙發,有茶几,有梳粧檯,有床頭櫃,有冰箱,有電視,有私人的浴室……

  這都沒有什麼,最吸引我的,是五面好大好大的玻璃窗,從玻璃窗向外望,「長江滾滾東逝水」盡收眼底。岸上的晴川閣、武漢市、長江大橋靜靜相對。我這樣一看就「瘋」了,拉著鑫濤,我說:「怎麼有這樣的事?怎麼可以坐在長江裡看長江,我簡直不相信有這樣的事!」

  鑫濤見我如此興奮,忍不住提醒我:「說不定會暈船啊!」

  「那當然、已經暈了!」我笑著說。

  「有那麼好嗎?」鑫濤懷疑地問:「以前去美國乘豪華郵輪,你也沒有這樣高興!」

  「那當然,在那郵輪上,我們看不到長江呀,看不到三峽呀!看不到我們自己國家的大好江山呀!」我急切地說著。在急切中,也驀地感到,自己這種情緒,是相當可憐的。若沒有三十九年的離別,自己這種情緒,是相當可憐的。若沒有三十九年的離別,怎見得相逢最好?

  我們正在房間中東看西看,曾虹與林再文已來道別。短短兩天,大家也免不了離情依依。等曾虹與林再文走了之後,初霞跑前跑後的,不知在忙什麼,這時,忽然跑過來對我說:「那個記者名叫歐陽什麼的,說要隨船採訪你!」

  「哇呀!」這次,輪到我來「哇呀」,都是被初霞傳染的。歐陽常林!從我登船後,一陣興奮,我幾乎已經把這位仁兄給忘了。隨船採訪。這還得了?我要在這條船上住五天,給這個「湖南騾子」一路「審判」下來,我還能有好日子過嗎?何況,他還偷拍了我的錄影!我立即推著鑫濤說:「他就是昨晚跟我吵架的記者,你快去阻止他,你不是說,保證我一上船就沒有記者來煩我了嗎?

  (注:湖南人的脾氣都很執拗,「騾子」的脾氣也很執拗,從小,我就聽母親說,別省人稱湖南人,都稱「湖南騾子」。)

  鑫濤馬上就去辦交涉,過了一會兒,我看到鑫濤走回來,後面卻跟著歐陽常林。歐陽一見到我,就是深深一鞠躬,然後雙手合在胸前,對著我就拜了拜。我嚇了一跳,歐陽已面帶笑容,誠誠懇懇地說:「昨天晚上的事對不起,我因為採訪不到你,心裡一急,說話就欠考慮,你不要生氣。我現在跟著這條船去遊三峽,我絕不打擾你,只在你有空或無聊的時候,找機會跟你談談就可以了。請你不要趕我下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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