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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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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愛菊花,」凌雲說,笑吟吟的坐在我的桌邊,開始縫製枕套的木耳邊。「只要把邊弄好,這枕套就算完工了,我本來想做一對,但是韋白說,何必呢?他念了兩句詩,是什麼殘燈,什麼孤眠的──」 「殘燈明滅枕頭欹,諳盡孤眠滋味。」我接口說。 「對了,就是這兩句,」凌雲停住了針,面色無限哀楚,接著就長嘆了一聲說:「他多麼寂寞呀!」 我凝視著她,她又回到她的針線上,低垂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一圈弧形的陰影,她抽針引線的手指纖巧而穩定。我佩服她的鎮靜,難道她已經認了命,就預備永遠和韋白這樣不生不死的「心有靈犀一點通」下去嗎? 「我在這兒做什線不會打擾你吧?」她低著頭說。 「當然不會。」我說,出神的望著她額前的一圈劉海和她白皙的後頸。章伯伯會讓她嫁給韋白嗎?我看希望不大,但是,他們不是一直很欣賞韋白嗎?即使韋白比凌雲大了二十幾歲,不過,愛情是沒有年齡的限制的!或者他們竟會同意呢!如果我是凌雲或韋白,我要公開這件事,經過爭取總比根本不爭取好!尤其韋白,他是個男子漢,他更該拿出勇氣來爭取。 「詠薇,」她靜靜的開了口:「你會成為我的嫂嫂嗎?」 「噢!」我怔了怔,不禁臉紅了。 「我給你作伴吧!」我含混的說。 「你會沒時間陪我了!」她笑得十分可愛。「我二哥是個難纏的人,是嗎?」她歪著頭沉思了一會兒:「媽媽爸爸希望你和大哥好,你卻和二哥好了,人生的感情就是這樣奇妙,對不?像我──」她忽然嚥住了。 「像你怎麼?」我追問。 她搖搖頭,加緊了抽針引線,低聲的說了一句:「你是知道的吧,何必要我說呢?」 我咬了咬嘴唇,她的臉色黯淡了,一層無可奈何的淒涼浮上了她的臉,她看來那樣柔腸百折,和楚楚可人!我實在按捺不住了:「你為什麼不把一切告訴你母親?」 「我不敢,」她輕聲說:「告訴了又有什麼用呢?」 「那麼,韋白應該告訴!」我大聲說:「他應該拿出男子漢的勇氣來,永遠低聲嘆氣和哀毀自傷又不能解決問題,我實在不同意──」 「韋白!」她驚喊,迅速的抬起頭來瞪著我,那對大眼睛張得那麼大,盛滿了驚愕和詫異:「詠薇,你在說些什麼呀?」 「我說韋白,」我說,有些生氣的瞪著她:「你不必做出那副吃驚的樣子來,你也明白我是瞭解你們的!」 「可是──可是──」她囁囁嚅嚅的說:「可是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說你和韋白的戀愛,你們應該拿出勇氣來面對現實,不該繼續痛苦下去!」我忍耐的說。 「我和韋白戀愛?」她大大的吸了一口氣,直愣愣的瞪著我。「詠薇,你一定瘋了!」 「我沒有瘋,」我懊惱的說:「你才瘋了!」 「是麼?」她不勝困惑的樣子,微微的蹙攏了眉頭:「但是,我從沒有愛過韋白呀!」 這下輪到我來瞪大眼睛了,因為她那坦白而天真的臉上不可能有絲毫隱秘,那困惑的表情也絕非偽裝。我坐直了身子,有些不信任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你從沒愛過韋白?」 「當然,」她認真的說:「我很尊敬他,因為他是個學者,我也很同情他,因為他無親無故,孤獨寂寞,可是,這種感情不是愛情呀!是嗎?」 「可是,」我非常懊惱,而且被弄糊塗了。「你說過你愛著一個人,你又幫韋白繡枕頭什麼的──」 「我愛著的不是韋白呀!」她美麗的眼睛睜得圓圓的。「幫韋白繡枕頭是因為沒人幫他做呀,你知道我喜歡做針線,家裡的桌布被單枕頭套都是我做的──」她頓了頓,就「噢」了一聲說:「噢,詠薇,你想到哪兒去了!韋白距離我那麼遠,他說的話十句有八句是我不懂的,我是像敬重一個長輩一樣尊敬他的,他也完全把我當小女孩看待,你怎麼會以為我們在戀愛呢?」 看樣子我是完完全全的錯誤了,借鴿子傳紙條的另有其人,我應該早就想到這一點,凌雲只是個純潔的小女孩,她和韋白真的無一絲相同之處,憑什麼我會認為他們彼此相吸引呢?可是,韋白為什麼那樣淒苦的瞻望著青青農場?不是為了凌雲?那麼是為了誰?我注視著窗外的月色和竹影,呆呆的出神。忽然,像靈光一閃,我想明白了,為什麼我總認為韋白愛著一個人,或者他一無所愛?只是青青農場的一團和氣,使他留戀,也使他觸景傷懷。我真像凌風所說的,未免太愛編織故事了,竟以為我所接觸的每一個人,都是小說中的角色!還一廂情願的想撮合凌雲和韋白,豈不可笑! 「那麼,」我收回眼光,困惑的看著凌云:「你所愛的那個人又是誰呢?」 她垂下眼簾,臉頰湧上一片紅潮。 「你真的不知道?」她低低的問。 「當然,你看我犯了多大的錯誤,我一直當作是韋白呢!」我說,心底還有一句沒說出口的話:「不但如此,我還以為自己稚嫩的情感受了傷,對你著著實實的吃了一陣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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