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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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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們,快一點,必須要出發了,爸爸從中泰打電話來,客人都到得差不多了!迎親的車子也馬上來了!」 「哎呀,快了!快了!快了!」楊太太叫:「捧花!羽裳,你抱好捧花!攝影師呢?要先在這房間裡照幾張!來,大家排好,大家排好,羽裳,你站在中間,世浩,你也來!大家站好呀!」親友們擠著,笑著,鬧著,你踩了我的腳,我又勾了你的衣裳,鬧個沒完。鎂光燈不住的閃爍,不停的閃爍,閃得人睜不開眼睛。不知從那兒又冒出一個燈光師來,舉著一盞好亮好亮的燈,一個攝影師拿起一架攝影機,居然拍起電影來,楊太太趁空在羽裳耳邊說:「你爸爸請人來錄影,將來你自己就可以看到整個婚禮的過程了。」 「聽說電視公司派了記者去中泰賓館,要拍新聞片呢!」歐世浩說。「是呀!」一個親戚在叫著:「歐楊聯婚,這是多好的新聞,大律師的公子和大企業家的小姐,郎才女貌,門當戶對,我相信,明天各報都會登出新聞,和他們的結婚照片來呢!」 「各報都有記者來嗎?」 「是呀!」楊羽裳的神志飄忽了起來,各報都有記者,包括俞慕槐的報嗎?各報都會登出新聞,也包括俞慕槐的報嗎?俞慕槐!他今晚會去中泰賓館嗎?他很可能不會出席,因為他晚上是要上班的!但是,他出不出席,現在還關她什麼事呢?她馬上就名份已定,到底是嫁為歐家婦了!怎會嫁給歐家的呢?她在辦婚事的時候,就常常會迷糊起來,實在弄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嫁給歐世澈!當請帖發出去,結婚賀禮從世界各地湧到她面前來,當父親送的新房子裝修完畢,歐世澈拉著她去看臥室中的布置和那張觸目的雙人床,她才驚覺到這次的「結婚」真的不是玩笑,而是真實的了。 這「真實」使她迷惘,使她昏亂,也使她恐懼和內心隱痛。她看到周圍所有的人都洋溢著喜氣,她聽到的都是笑語和雅?。她被迫的忙碌,買首飾、做衣服、選家具、訂製禮服──忙得她團團轉,但她一直是那樣渾渾噩噩的。直到那天,秀枝捧進了一個大大的盒子。「有人送結婚禮物來!」 當時,歐世澈也在旁邊,他搶先去接了過來,高興的笑著說:「這是什麼?包裝得很漂亮呢!」 真的,那扁扁的、長方形的大盒子用粉紅色的包裝紙包著,繫著大紅緞子的綢結。楊羽裳走過去不在意的看了一眼,她對所有的禮物都不感興趣。可是,觸目所及,是那盒子上貼著的一張卡片,寫著「俞慕槐賀」幾個字。她抓起那盒子,拆開了包裝紙,裡面竟是一個精緻的畫框,畫框裡是一張油畫!畫面整個是藍色調的:藍色的大海,藍色的天空,藍色的波濤,藍色的煙雲──一片深深淺淺的藍中,是一隻白色的海鷗,正孤獨的飛向那海天深處!畫上沒有題字,也沒有落款,竟不知是何人所繪! 楊羽裳呆了,她是學藝術的,當然知道這畫的水準相當不壞,她也知道俞慕槐自己不會畫畫,這幅畫真不知他從何處搜購而來!但,在她婚禮之前,他竟送來了這張孤獨的海鷗,難道他也明白這婚姻對她只是一片空虛嗎?她拿著畫,不由自主的怔住了。偏偏那歐世澈,還在一邊興高采烈的喊:「嗨,一張好畫,不是嗎?咱們那新房裡,還就缺一幅畫呢,讓我拿去掛去!」他真的拿到新房裡去,把它掛在臥室裡了。 當晚,楊太太第一次那麼認真而坦誠的對楊羽裳說:「羽裳,婚姻不是兒戲,你馬上要做一個妻子了,從此,你就是個家庭的女主人,一個男人的伴侶和助手,你再也沒有權利來遊戲人生了。那世澈,他是個善良的,優秀的孩子,你千萬別傷了他的心。以後,你要跟著他過一輩子呢,要共同創造屬於你們的世界。所以,羽裳,試著去愛世澈,並且,忘了俞慕槐吧!」 那晚,她沉思了整夜,很安靜很理智的沉思,她知道母親是對的,她應該去愛世澈,應該試著做一個成功的妻子,尤其,應該忘掉俞慕槐!於是,她從渾渾噩噩中醒過來了。她認真的布置新房,準備婚禮了。 乘歐世澈不在的時候,她取下了那幅海鷗,換上了一幅自己畫的靜物,當歐世澈問起的時候,她輕描淡寫的說:「臥室裡應該掛我自己的畫,別忘了,我也學了好幾年的畫呢!」歐世澈笑著吻了吻她,也不追究了。歐世澈,他真是個心胸寬大的謙謙君子呵,她實在「應該」愛他的! 可是,現在,當婚禮即將進行的時候,她竟又想起俞慕槐來了!只要別人隨便的一句話,她就會聯想起俞慕槐,這不是糟糕嗎?她畢竟是歐世澈的新婦呵!站有穿衣鏡前面,她望著鏡子裡的自己,那裹在白色輕紗中的、輕盈的身子,那朦朧如夢的臉龐和眼睛,這就是自己,楊羽裳!立即,她就該屬於另一個人了!一串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陡的響了起來,驚醒了她迷茫的思想。滿屋子的人聲,叫聲,嘻笑聲,恭喜聲,喧鬧聲──其中夾雜著喜悅的叫嚷:「迎親的喜車來了!」 「新郎來了,讓開讓開!」 鞭炮不住的響著,人聲都被鞭炮聲壓了下去。滿屋子的人你擠我,我擠你,擠個不停。燈光又亮了起來,攝影機的鏡頭一忽兒對著人群,一忽兒對著楊羽裳,又一忽兒對著門口,門開著,人群讓了開來,歐世澈帶著滿臉的笑意盈盈,對著她走了過來。人叫著,嚷著,起著哄,笑著,──歐世澈對她伸出手來。鞭炮一直沒有停止,她放下了婚紗,走出楊家的大門,那鞭炮始終在響,把她的耳朵都震得嗡嗡然。 終於,在人群的簇擁下,在鄰居的圍觀下,在慕楓和歐世澈的左右環繞下,她總算坐進了喜車。車子開動了,一連串那麼多輛的車子,浩浩蕩蕩的開向了中泰賓館。她低垂著頭,手裡緊捧著花束。歐世澈在她耳邊低聲說:「中泰賓館席開一百桌,大家都說這是近年來最隆重的一個婚禮!」 「一百桌!」慕楓低呼,對歐世浩說:「等會兒敬酒有得敬了!」車子進行著,鞭炮也一路跟著放過去,行人都駐足而觀。那輛攝影師的車子,跟喜車並排而行,鏡頭一直對著喜車。 這條短短的路程,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車子停在中泰賓館門前了。又是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她被攙扶著跨下了喜車,一群記者擁上前來,鎂光燈左閃右閃,人群喧鬧,各種叫嚷聲,許多人擠過來看新娘子。她向前走去,鎂光燈一直跟著閃──記者、鎂光燈,這裡面會有俞慕槐嗎?當然,不會有,他不會親自出馬來採訪這種小新聞的。 她進了新娘休息室,好熱!她的氣又透不過來了。慕楓走上來,拿了一條小手絹,給她拭去了額上和鼻尖上的汗珠,又忙著拿粉撲給她補粉。她輕輕的對慕楓說:「你結婚的時候,千萬別選在夏天!」 慕楓笑笑,下意識的看了歐世浩一眼。他正雜在人群中,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透過新娘休息室的門向外望,到處都是人,真沒料到這婚禮的排場如此之大,慕楓慶幸自己沒有把訂婚禮和這婚禮合並,她發現,這份排場大部分是楊承斌的安排,怪不得世浩曾說:「我們何必去沾別人的光呢?」 真的,訂婚也好,結婚也好,排場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自己當主角呀!行禮還沒開始,卻不住有人走進來向新郎新娘道喜,歐世澈笑吟吟的周旋在賓客之間,風度翩翩而應酬得體。楊氏夫婦和歐氏夫婦都忙著招呼客人,忙得頭昏腦脹,應接不暇,那歐青雲身材壯碩高大,聲音響亮,時時發出得意而高興的大笑聲。楊羽裳坐在那兒,低著頭,聽著那滿耳朵的人聲,只覺得又乾又渴,又悶又熱,被吵得心發慌而頭發昏。 忽然,一個聲音刺進了她的耳鼓:「我特別來向新郎新娘道喜!」 她迅速的、悄悄的抬起睛睛來,心臟莫名其妙的亂跳,她的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了。俞慕槐!他來了!他畢竟是來了!偷偷注視,那俞慕槐正緊握著歐世澈的手,似笑非笑的說:「你知道嗎?世澈?你得到了一個天下的至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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