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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我不管。」慕楓嘟起了嘴。「楊伯母說要請你去,你就跟我去一次,到底你和楊羽裳鬧些什麼,你去告訴楊伯母去!」

  俞慕槐注視著慕楓,沉思了一會兒,終於,他一摔頭,下決心的說:「好吧!去就去吧!」站起身來,他走到書桌前面,打開抽屜,他取出一個卷宗,和一迭厚厚的照片,說:「走吧!」

  「你拿的是什麼?」慕楓問。

  「你不用管!要走就快!」

  慕楓不敢再問了,她只怕多問下去,這個牛脾氣的哥哥會回身又往床上一躺,那你就休想再請動他了。偷眼看他手裡的卷宗,那樣厚厚的,真不知道是些什麼。或者,他離開楊家以後,還有公事要辦。看看表,上午十一點鐘,阿香說哥哥一夜都在外面,清晨才回來,接著,楊家就來電話了,接二連三來了十幾個,哥哥根本拒聽電話,只是躺在床上發呆,一直等到慕楓上完早班的課,回到家裡,才知道哥哥似乎闖了滔天大禍。俞太太急得在滿屋子裡搓手,看到慕楓就說:「慕楓,快求你哥哥去一趟吧,真不知道他怎麼欺侮人家小姐了!楊太太打了幾百個電話來了!」

  慕楓馬上和楊家通了電話,楊太太那氣極敗壞的語氣,那近乎哀求的聲音,立即把慕楓嚇壞了,嚇得她連思想的餘地都沒有,就沖進了哥哥的房間。

  現在,俞慕槐總算答應去了,她生怕再生變化,就乖乖的跟在俞慕槐身後走出了房間。俞太太還在客廳中搓手,看到兒子出來,她不安的望了他一眼,兒子的臉色多蒼白呀,神色多嚴厲,她從沒看到他有這種臉色。她追過去,怯怯的叮了一句:「慕槐,別和人家再起衝突呀,如果——如果——你做了什麼事,你就負起責任來吧!那楊家小姐,論人品學識,也都不壞呀!」

  天!她們以為他做了什麼?俞慕槐站住了,嚴厲而憤怒的說:「媽!你在說些什麼?你們都以為我和楊羽裳睡了覺了嗎?真是笑話!我告訴你們吧,那楊羽裳根本是個瘋子!她的父母也和她一樣瘋,因為他們居然縱容這個女兒的瘋狂!」

  「啊呀,我的天!」俞太太叫著:「你這麼大火氣,還是別去的好!」

  「現在我倒非去不可了,」俞慕槐怒氣衝天的說:「否則還以為我幹了什麼壞事呢。今天大家把所有的事情都抖出來吧!我還要去質問那個母親呢,她到底管教的什麼女兒!」

  說完,他沖出院子,打開大門,推出了他的摩托車,發動了馬達,他大叫著說:「慕楓!你到底是來還是不來?」

  慕楓對母親投過去無奈的一瞥,就慌忙跑過去,坐上了摩托車的後座,她的身子才坐穩,車子已「呼」的一聲,沖出了院門。幾分鐘後,他們已經置身在楊家那豪華的客廳中了。

  楊太太看到他們,如獲至寶般迎了過來,急急的說:「你們總算來了,謝謝天!從沒看到她發那麼大脾氣,全屋子的東西都砸了,現在,總算砸累了,可是,還在那兒哭呢,已經哭了好幾小時了,我真怕她會哭得連命都送掉呢!」她望著俞慕槐,並無絲毫責怪的樣子,卻帶著滿臉祈諒的神情:「俞先生,我知道羽裳脾氣不好,都給我們慣壞了,可是,您是男人,心胸寬大,好歹擔待她一些兒!」

  聽了楊太太這番話,看了楊太太這種神情,俞慕槐就是有多大的脾氣,也不好發作了。他看出這個母親,是在怎樣深切的煩惱與痛苦中。母親,母親,天下的母親,是怎樣難當呀!「羽裳在哪兒呢?」他憂鬱的問。

  「在她的臥室裡。」楊太太說,祈求的看著俞慕槐。「俞先生,我是個母親,我瞭解我自己的女兒。我知道,她一定對您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但是,你已經報復過她了,她一生要強,這是第一次我看到她這麼傷心。俞先生,解鈴還是系鈴人,你去勸勸她吧!」

  俞慕槐心中一動,所有的火氣都沒有了。想到羽裳的傷心,相反的,他心中竟升起一股難解的懊悔與心疼的感覺,他是太過分了!她只是個頑皮的孩子,所行所為,不過是頑皮與淘氣而已。他不該戲弄她的感情。垂下了眼簾,他輕歎了一聲,有些寥落的說:「伯母,你叫我的名字慕槐吧!對羽裳的事,我也不知該怎樣解釋,這兒有一迭照片,是我在新加坡照的,照片中的女孩,是個歌女,名叫葉馨,我想——您認識她的。」他把照片遞過去。「這女孩有個很淒涼的身世,出生在貧民窟裡,父親酗酒,母親患肺病,哥哥在監牢裡,全家的生活,靠這歌女鬻歌為生。」他注視著楊太太:「一個很值得同情的女孩,不是嗎?」

  楊太太望著那些照片,一張張的看過去,臉色由白而紅,又由紅而轉白了。慕楓也伸過頭去看,驚異的叫了起來:「嗨!這女孩長得像楊羽裳,怪不得你曾經問楊羽裳姓不姓葉呢!」

  「除了長相之外,這女孩沒有一個地方像楊羽裳!」俞慕槐說。「拋開這歌女不談,我還有另外一個故事,卻發生在香港——」那母親的臉色更蒼白了,她哀求似的看著俞慕槐。俞慕槐把要說的話咽住了,再歎了口氣,他說:「好吧!我去和羽裳談談!」

  楊太太如釋重負的鬆口氣,把他帶到楊羽裳的房門口,手按在門柄上,她低聲說:「慕槐,原諒她,這是她第一次動了真情!」

  俞慕槐渾身一震,他迅速的抬頭看著楊太太,後者的眼睛裡已經溢滿了淚水,唇邊卻帶著個勉強的、鼓勵的笑。俞慕槐想說什麼,但,房門已經開了,他看到楊羽裳了。

  楊羽裳躺在床上,頭埋在枕頭裡,正在那兒抽抽噎噎的哭泣。砸亂的房間早已收拾過了,所有瓶瓶罐罐及擺飾品都已不見,整個房間就顯得空空蕩蕩的。楊太太站在門口,低聲細氣的叫了一聲:「羽裳,你瞧誰來了,是俞慕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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