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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總之,這還是第一個引起他注意的女孩子,不是嗎?」俞太太高興的說。「媽,你先別做夢吧,人家楊羽裳的男朋友成群結隊的,從臺灣都排到美國了,她才不見得會看上我這個牛心古怪的哥哥呢!」

  「你牛心古怪的哥哥也有他可取之處呀!」

  「你是做母親的哪!」女兒笑得花枝亂顫:「母親看兒子是橫也好,豎也好,我們選男朋友呀,是橫也不好,豎也不好!」

  俞太太被說得笑了起來。

  「你們這一代的年輕人呀,我是真正的無法瞭解了。我看你哥哥選女朋友,也是橫也不好,豎也不好呢!」

  慕楓也忍俊不禁了。「不過,媽,你放心,」她說:「總有一天,哥哥會碰到個橫也好,豎也好的!」

  「是嗎?我很懷疑呢,瞧他今天的神色!這孩子整天忙忙碌碌的,真不知在忙些什麼?」

  真不知在忙些什麼!接下來的好幾天,俞慕槐是真的忙得不見人影。早上一爬起床就出去,總是弄得深更半夜才回來,家裡的人幾乎都見不著他。這晚,他匆匆忙忙的跑回來,吃了幾口飯,放下筷子,又匆匆忙忙的想跑。俞步高忍不住叫:「慕槐!」

  「哦,爸?」俞慕槐站住了。

  「你這幾天怎麼這樣忙?發生了什麼大案子了嗎?」

  「不是,這幾天我在忙一點私事。」

  「私事?」俞步高瞪大了眼睛,這可是天下奇聞!從不知道這孩子還會有什麼秘密的。「什麼私事?」

  「爸,」俞慕槐好尷尬的說:「是我個人的事情,您還是不要問吧!」說完,他又抱歉的笑笑,就一轉身走掉了。

  俞步高和俞太太面面相覷。

  「這孩子在賣什麼關子?」俞步高問太太。

  「我知道就好了!」俞太太說:「我只曉得他每天夜裡從房間這頭走到那頭,一夜走上七八十次,嘴裡念念有詞,什麼海鷗東飛西飛的,我瞧他八成是在學作詩呢!」

  「啊呀!」慕楓失聲叫了起來,她是最會大驚小怪的。「海鷗嗎?糟了糟了!」

  「怎麼?怎麼?」做父母的都緊張了起來。

  「哥哥准是害了神經病,那天一見到楊羽裳,他就問人家會不會唱海鷗?弄得別人莫名其妙。現在又是海鷗,他一定是工作過度,害上什麼海鷗病了!」

  「從沒聽說過有種病名叫海鷗病的!」俞太太說,又焦急的望著女兒。「這毛病既然是從楊羽裳開始的,我看你還是把楊羽裳再約到家裡來,解鈴還是系鈴人,說不定他再見到楊羽裳就好了!」

  「哈!」俞步高笑了。「原來是為了一個女孩子!我勸你們母女都少操心吧,如果是為了女孩子,所有的怪現象都不足為奇了!」

  「怎麼呢?」俞太太不解的問。

  「我最初見到你的時候,」俞步高慢吞吞的說:「半夜裡我一個人爬到一棵大樹上坐了一夜,對著星星傻笑到天亮。」

  「呸!」俞太太笑著罵:「原來你們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又是遺傳!」大家都笑了。於是,關於俞慕槐的「反常」,就在大家的一笑之中拋開了。可是,俞慕槐仍然在忙著,仍然見不到人影,仍然深更半夜在房間裡踱方步。直到兩星期後,俞慕槐才逐漸恢復了正常。但是,他變得安靜了,沉默了,常常一個人默默的出著神,一呆就是好幾小時。

  這天午後,俞慕槐從外面回到家裡,一進門就愣了愣,客廳中,慕楓正和楊羽裳並坐在沙發上喝橘子汁,在她們面前,有個瘦高個兒的年輕人,正在指手劃腳的談論著什麼。

  他的進門打斷了正在進行中的談話,慕楓跳了起來,高興的說:「劉震宇,這是我哥哥俞慕槐!」一面對俞慕槐說:「哥哥,這是我同學劉震宇,至於楊羽裳,你是見過的,不用介紹了!」

  俞慕槐先對楊羽裳拋去一個深深的注視,後者也正悄悄的凝視著他,兩人的目光一接觸,楊羽裳立即微笑了一下,那張年輕而紅潤的臉龐像園中綻開的杜鵑,充滿了春天的氣息。但是,俞慕槐並沒有忽略掉她眼中的一抹嘲謔和懷疑,她沒有忘記他們最初見面時的尷尬,俞慕槐心裡明白。他掉過頭來,面對著劉震宇。這時,劉震宇正伸出手來,有些緊張而不安的說:「俞大哥,您好。我們都久聞您的大名了,常常在報上看到您的報導。」他握住了這年輕人的手,仔細的看了他一眼,濃眉,大眼,瘦削的下巴,和挺直的鼻樑,長得不算壞。頭髮長而零亂,一件沒拉拉鍊的薄夾克裡,是件淺黃色的套頭衫。藝術系的學生!

  他不知道這劉震宇的藝術成就如何,但,最起碼,他身上卻頗有點藝術家的派頭。只是,俞慕槐不太喜歡他說話的腔調和神情,太拘謹了,太客套了,和他的服裝很不諧調,而且帶著點娘娘腔。「別叫我俞大哥,」他爽朗的笑著,鬆開了劉震宇的手。「叫我的名字吧,俞慕槐。我也叫你們名字,劉震宇和——楊羽裳。」念出楊羽裳的名字的時候,他喉嚨裡梗了一下,好像這是個頗為拗口的名字似的。他的眼睛望著楊羽裳:「我會不會妨礙了你們談天?」

  「為什麼會妨礙我們呢?」楊羽裳立即說,顯出一份很自然的灑脫和大方。「我們正在聽劉震宇說,他被員警抓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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