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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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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的,她倒希望他們兩人能再見面,因為只有這樣的方式,才能讓他們抒發對彼此的深情,從中得到安慰;而這種安慰,縱使別人有心也無力做到,起軒這兩日的平靜就是證明。紫煙心裡很明白,起軒之所以不肯與樂梅相認,是因了自慚形穢的心病作祟,別人再怎麼勸也沒有用的,只有樂梅是唯一治療的管道,她雖然不知道老柯的真實身分,但她不會在老柯面前隱藏對起軒的癡心,經由這樣的真情接觸,說不定可以逐漸化解起軒的心病……不,不是說不定,紫煙幾乎已經肯定,「老柯」是重新撮合起軒和樂梅的良方! 所以這天,趁著起軒有作畫的好心情,畫得又是梅花枝葉,紫煙便一面讚美,一面慫恿,何不藉著老柯,把這幅畫送給樂梅?她的口才向來技巧而婉轉,頗具說服力,起軒原本也覺得心動,但最後還是否決了這個建議。 「你一定要這樣攪亂我嗎?老柯這個身分已經讓我對樂梅說了太多不該說的話,你還來給我亂出主意!」 「可是……」 「不要再說了!」起軒霍然起身,原先的好心情已蕩然無存,在紫煙還來不及阻止之前,便把那幅畫撕成碎片,並且命令她收拾扔掉。紫煙卻不肯放棄,她偷偷的剪下碎片裹的一朵梅花,趁著吟風館沒人的時候,悄悄把它安置在供桌上。 接下來的發展,正是紫煙期待的。樂梅在給起軒上香時,發現了這朵紙剪梅花,一時心醉神迷,以為這必是老柯為她傳話之後的回應,立刻不顧一切的來到落月軒道謝。 「我知道你不喜歡被人打擾,可是我非來不可,因為我一定要當面對你說一聲,謝謝!」她小心翼翼的捧著那朵紙剪梅花,仿佛捧著稀世珍寶,整張臉龐都為之發光。「是你幫我傳了話,起軒就以一紙梅花回應我的心意,對嗎?」 起軒瞪著那朵出自自己手筆的梅花,為「老柯事件」的超出控制而震驚,介樂梅實在太快樂了,他不但不忍心澆上冷水,反而因她的癡傻而情難自禁。 「對,這紙梅花的確是他的表示,因為你生在冬季的梅林中,你的手腕上又有一朵梅花形狀的胎記,而初遇你的那一天,他又是憑著梅花胎記認出了你是樂梅,也認定了你就是他命中所系之人!梅花,嵌在你的名字裡,印在你的手腕上,融在他的靈魂裡!」樂梅聽得心顫魂摧,一瞬不瞬的癡望著起軒,而他也忘情的凝視她,所有的顧忌霎時都被拋到九霄雲外。在這一刻,了忘了老柯,忘了臉上的面具,忘了所有的現實和痛苦! 而這一切,都被紫煙悄悄的看在眼裡。 當樂梅離去之後,紫煙主動下跪,請求起軒原諒她的自作主張。他默然片刻,要她起身說話。 「老柯這個人是我自己惹出來的,我有什麼立場對你生氣?」 「我只是一個丫頭,你對我想生氣就生氣,根本不需要什麼立場!」自從服侍起軒以來,紫煙還是第一次這麼大膽的對他說話:「你現在不生氣,是因為你心裡很平和,很柔軟,所以無法生氣!」他低歎了一聲,不解而苦惱的看著她。 「你到義想要做什麼?證明你對我的心思了若指掌?還是落月軒的日子太枯燥了,所以才製造這件事來排遣無聊?」 「都不是!我只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你們不見面的時候,各自都痛苦不堪,一見了面,痛苦就減輕許多。」她誠懇而熱切的。「我覺得,你們就好像是彼此的止疼藥一樣!」 起軒再度默然,紫煙想這應是默許的意思,不禁為自己所做的安排感到欣慰。因此,這天夜裡,當她走過吟風館,瞥見樂梅伏案而睡時,就悄悄進門找了一件外套為她披上,並順手將案上的一闋詞帶回落月軒。紫煙雖然識字有限,看不懂詞中之意,但她猜這必是樂梅的思念之作,值得給起軒看看,說不定又是一帖靈藥。第二天早上,她藉口說在門邊拾到一卷紙箋,請起軒過目。他不疑有他的接過來,攤開一看,立刻就愣住了。 「一月梅花迎風顫; 二月風箏線兒斷飄零零; 三月桃花隨水轉; 忽匆匆,四月枇杷未黃,我欲對鏡心意亂; 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陣陣冷雨澆花端; 六月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 七月半燒香秉燭問蒼天; 八月中秋月圓人不圓; 重九登高看孤雁; 十依欄杆百聲歎,千言萬語說不完……」 雖然未曾署名,但起軒知道,這是樂梅寫的,因為詞中字字句句都是她的心情!可是,這卷紙箋為什麼會被放在落月軒的門邊呢?是了,是她希望老柯能再度替她傳話,但又怕被拒絕,所以悄悄從門縫裡遞了進來! 多麼傻啊!起軒的眼睛濕了,她這一片癡情,他該如何回報?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是最殘忍的現實,他又怎能回報? 整個上午,起軒坐在桌前對著攤開的紙箋發愣,不知該對她怎麼辦?更不知該對自己怎麼辦?終於,他研墨潤筆,在原先的那闋詞後空白處,題上自己的心情。 「一片癡心, 二地相望, 下筆三四字, 淚已五六行, 但求七夕鵲橋會, 八方神明負鴛鴦, 九泉底下十徘徊, 奈何橋上恨正長, 腸百折, 愁千縷, 萬般無奈把心傷!」 寫完之後,突然湧起的一股絕望令他甚至不敢把自己所寫的再看一遍,便將紙箋一折,心亂如麻的壓進抽屜底層。而躲在窗下窺視的紫煙,臉上卻泛起了笑意,並盤算著待會兒如何找個機會,把紙箋再送回吟風館。 她以為這次也會像上次一樣順利,誰知卻引發了往後一連串的軒然大波。 風波是從萬里來訪之後開始的,而他來訪的目的,是對起軒興師問罪。「我不過才幾天沒來,怎麼寒松園就忽然冒出了一個能通陰陽的老柯,把樂梅弄得那樣神魂顛倒的?你到底在搞什麼鬼?」起軒靜靜的望著萬里,默然開口:「假如有一個女人,是你以全部生命去愛的女人,當你們久別重逢時,你可知人世間最大的幸福是什麼?就是把她緊緊擁入懷中,互訴離別之苦,相思之情!」 他的語氣漸漸急促起來。「你不能想像,面對樂梅時,我得費多大的力氣來壓抑自己!如果我不藉老柯之口來說一些藏在心裡的話,我覺得整個人就快要瘋了,炸了;你罵我反復無常也好,說我莫名其妙也可以,反正現在就是這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收拾?」 萬里沉思了一會兒,若有所悟的皺起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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