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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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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涵妮怎麼辦呢?」 「涵妮──」雅筠愣住了。「我們或者可以想一個辦法……或者,你偷偷的走,別給她知道,我們瞞她一陣,你再儘快的趕回來。」 「我覺得不妥當,」雲樓說:「這是瞞不住的事情,越瞞她,她可能想像得越嚴重……」 「可是,決不能告訴她,」雅筠急促的說:「別忘了上次的事情,前車之鑒,這事千萬別莽撞。」 「我看,我還是先打個電報回家,問問情況再說,」雲樓思索著。「我總覺得這裏面還有問題。」 「這樣也好,」楊子明說:「不過,你即使打電報去詢問,也不會問出結果來的,假若他們是騙你的,他們一定會繼續騙下去,假若是真的,你反正得回去。」 但,雲樓猶豫不決,回去?不回去?他簡直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本來,他是堅決不願回去的,但是,母親病了,這事就當別論,他不能置母病於不顧!坐在楊家的客廳裏,他坐立不安,儘管涵妮在鋼琴前面一曲一曲的彈著,他卻完全無心欣賞。就在這時,香港的第二通電報來了,這電報比先前的詳細得多,是雲霓打來的,寫著: 「母為你和涵妮之事與父爭執,血壓驟升昏迷,現已病危,兄宜速返! 霓」 接到這個電報,雲樓才真的相信了,也真的昏亂了,母親!母親!那一生善良,相夫教子,永無怨言的母親!為了他的事!他知道母親是怎樣疼他寵他的!她從來對父親是一味的忍讓,這次竟再三和父親衝突,直至昏迷病危!噢,他是怎樣的糊塗!怎樣的不可原諒!怎樣的不孝!怎樣的可惡!竟懷疑先前那個電報是陷阱,是假的!否則,他說不定今晚已經在母親病榻之前了!現在已快夜裏十點,絕對沒有飛機了,最快,他要明天才能趕回去!噢!母親!母親!他握著電報,衝上了樓,把自己關在臥室裏。 雅筠立即跟上了樓,推開門,她看著雲樓,雲樓一語不發的把電報遞給她,就沉坐在椅子裏,用雙手緊緊的蒙住了臉,痛苦的搖著頭。「我是個傻瓜!是個混蛋!」他自責著,沉痛而有力的啜泣起來。「別急,我去幫你打聽飛機班次,冷靜一點,涵妮來了!」雅筠急急的說,握著電報奔下了樓梯。 這兒,涵妮恐慌而驚嚇的跑了過來,一把抱住雲樓的頭,她嚷著說:「怎麼了?雲樓?發生了什麼事?」 雲樓把臉埋進了她的衣服裏,他用全力克制著自己的啜泣,卻不能禁止渾身的顫慄。涵妮更慌了,她不住的喊著: 「雲樓!雲樓!你怎麼了?你怎麼了?你別嚇我!」 「沒什麼,涵妮,」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我只是忽然間頭痛,痛得不得了。」 「頭痛!」涵妮驚喊:「你病了。」 「別緊張,我一會兒就好,」他抱緊了她,不敢把頭從她的衣服裏抬起來。「讓我靜一靜,我過一會兒就好了。你讓我靜一靜。」 「我打電話去請李大夫,好嗎?」涵妮焦灼的說,用她那溫暖的小手撫摩著他的後頸。 「不要,什麼都不要。」 雅筠折回到樓上來了,涵妮抬起一對驚惶的眸子看著她的母親。「媽,你打電話請了醫生嗎?他病了,他在發抖。」 「涵妮,」雅筠說:「你到樓下倒杯溫開水來,我們先給他吃一粒止痛藥,醫生說沒有關係,休息一夜就好了。你去倒水吧!」 「好的!」涵妮迅速的放開雲樓,轉身走出房間,往樓下跑去。看到涵妮退走了,雅筠立即走到雲樓的身邊,急急的說: 「最早的一班飛機是明天早上八點起飛,你楊伯伯已經去給你買機票了,你先別著急,這兒有粒鎮定劑,等涵妮拿水來後,你把它吃下去。在涵妮前面,你一個字也不要提,明天你走的時候,她一定還沒有起床,你悄悄的走,我會慢慢的告訴她。你如果現在對她說,她一定會受不了,假若她再發病,就更麻煩了。你不要牽掛涵妮,我會用全力來保護她的。你去了,如果情況不嚴重,你就儘快趕回來,萬一你母親……」她頓了頓,改口說:「萬一你要耽擱一段時間,可打長途電話或電報到楊伯伯的公司裏去,千萬別……」 涵妮捧了水進來了,雅筠嚥住了說了一半的話,拿出藥丸,雲樓吃了藥,已經比先前鎮定多了,也能運用思想來考慮當前的局面了。他知道事已至此,一切都只有按雅筠所安排的去做,他無法再顧慮涵妮了。抬頭看了雅筠一眼,他用自己的眼色表示了說不出口的、許許多多的感激。雅筠推推涵妮說:「涵妮,我們出去吧,讓雲樓早些睡。」 「我──」涵妮囁嚅著說:「我在這兒陪他,他睡著了,我就走。」 「你在這兒他睡不好。」雅筠急於要打發開涵妮。「而且,你也該睡了。」 「我不吵他,」涵妮說:「我只是看著他,他病了,說不定會要水喝的。」雅筠無語的看看雲樓,對他悄悄的使了個眼色,說: 「那麼,雲樓,你就睡了吧。」 雲樓只得躺在床上,蓋上棉被。雅筠退出了房間,涵妮坐在床前的一張椅子裏,潔兒躺在她的腳前。她就坐在那兒,靜靜的看著雲樓。雲樓也凝視著她,帶著深深的淒苦。那張白皙的小臉那樣沉靜,那樣溫柔,那樣細緻……噢,涵妮!我能夠馬上再見到你嗎?萬一……萬一母親……噢,不會的!不會的!決不會的!他猛烈的搖著他的頭,涵妮立即受驚的俯了過來:「還痛嗎?我給你揉揉好嗎?」 「不要,」雲樓捉住了她的手,喉中梗著一個硬塊,語音是模糊的。「我想聽你唱歌,唱那支『我怎能離開你』。」 於是,她開始唱了,坐在床邊,她低低的、溫柔的,反覆的唱著那支歌:「我怎能離開你,我怎能將你棄,你常在我心頭,信我莫疑!願今生長相守,在一處永綢繆,除了你還有誰?和我為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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