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瓊瑤 > 彩霞滿天 | 上頁 下頁
五六


  「哦?」她睜大了眼睛,有兩小簇火焰在那對眼睛中燃燒起來了。那麼美麗的光芒,閃耀得她整個臉孔都發光了。他看得心中冒火,嫉妒得要發狂了。

  「不過,」他按捺住了心頭的妒火。「那個蘇燕青,她是你真正的威脅!」他深深的看她。「何不讓他跟蘇燕青配上一對?你跟我配上一對?豈不皆大歡喜?」

  她瞪著他,笑了,這是她今晚第一次笑。

  「你在說笑話。」她說。

  「一點都不說笑話!」他正色說,正經得不能再正經了,他眼中幽幽的閃著光,深沉的盯著她,他的語氣鄭重、嚴肅、誠懇、堅定、而溫柔:「我說過,我會等你到頭髮變白!我在等著,你們的故事並沒有完,我在等著!」

  她驚愕的看著他,他眼底的柔情使他惻然心動。他那固執的語氣更讓她迷惑,她還來不及說什麼,就發現餐廳經理在對他們行注視禮了。她正想起身,他一把拉下了她的身子,粗聲說:「你坐著,多喝點冰水,你起碼燒到三十八度!如果你那個見鬼的喬書培不懂得如何照顧你,就只好由我來照顧你!你不要動,我去代你彈琴!」

  他站起身子,對餐廳小弟俯耳低語了兩句話,就逕自往電子琴的方向走去。她靠進了椅子裏,忽然覺得渾身乏力,頭痛欲裂。她一直忙著敘述,忙著傾吐,直到此刻,才覺得自己是真的病了。她用手支著額,昏昏然的坐在那兒,心裏有點亂糟糟的。怎麼,她已經有了書培,為什麼還會對關若飛的深情心動?虛榮啊,采芹,你是虛榮的,你只是因為自己還有女性的吸引力,就獲得安慰了。那麼,喬書培對蘇燕青呢?會不會也有這種心情?想到這兒,她是真正的發起愣來了。就在她發愣的時候,小弟送來了一盒阿司匹靈藥片,一壺冰水,一張小紙條:「請幫我一個忙,吃藥,休息。不要再想了,我唱歌給你聽!」她愕然的看著紙條和藥片,又聽到他在唱那支歌了:

  「不管你的心在何處流浪,
  我一直在這兒癡癡盼望,
  你的每個微笑我都珍藏,
  你的眼淚是我致命之傷,
  不管歲月怎樣消逝,
  我等待你直到白髮如霜……」

  ▼19

  冬天來臨的時候,采芹和關若飛已經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了。他們之間的友誼是奇怪的,采芹對他幾乎沒有秘密,她有煩惱,告訴他,她有快樂,也告訴他。她受了委屈,他給她安慰,她有了憂愁,他逗她開心。為了她,他把別的餐廳的演奏都辭掉了,她值早班,他也在場,她值晚班,他也在場。在那固定的角落裏,他們總保留一個桌子,兩人聊聊天,彈彈琴,唱唱歌,彼此欣賞彼此的演奏,彼此輪流著出場。這樣,采芹發現,她每天和關若飛在一起的時間,已經遠超過了和喬書培在一起的時間。

  但是,關若飛不論怎麼努力,他始終闖不進她的心靈深處去,對於他的癡纏,她用一種近乎母性的溫柔來容忍他,像個母親原諒孩子的淘氣一樣。她總是微笑的、忍耐的、寬容的說一句:「別胡鬧了!」她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總像兜頭的一盆冷水,冷到他的心裏去。許多時候,他跟自己生氣,為什麼要喜歡她?為什麼要迷戀她?為什麼要聽她不住口的談喬書培?然後,有一天,她告訴他,她和喬書培間又嘔了氣,因為喬書培發現她的皮包裏有一包香煙。她歎息著說:「我知道不該抽煙的,可是,我有時好無聊,好苦悶,好心慌,我就非點一支煙不可,我並不是有煙癮,只是燃上一支煙,我好像就能排除一些東西……」

  「我懂,」他握握她的手,瞭解的看著她:「那東西的名字叫『寂寞』!」

  「寂寞?」她怔了怔,沉思著。「我想是的,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也是這樣抽上煙的。」他點了一支煙,遞給她:「你不用在我面前忌諱抽煙,我不反對你抽,也不會反對你喝酒!」他忽然死盯著她,沉聲問:「你到底預備什麼時候和他分手?」她搖搖頭,又是那個忍耐的、寬容的微笑。

  「你又要胡鬧了!」她說。

  他忽然控制不住自己了,坐正了身子,他一把握牢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沉聲的說:「你跟著他只是受罪,受苦受難受折磨,你怎麼這樣糊塗,這樣執迷不悟?他不能給你婚姻,不能給你幸福,甚至不能給你起碼的尊敬和照顧,更別談如何去欣賞你的才華了!采芹,他不愛你,他只愛他自己,只欣賞他自己,你是他生活裏的點綴,而不是他生命的全部!你懂了嗎?懂了嗎?」

  她睜大眼睛看他,吸了口煙,她的手指微微顫抖:「關若飛,」她震顫著說:「你是個卑鄙的小人!你這種惡意破壞是不可原諒的!」

  「我卑鄙?」他揚了揚眉毛,更緊的握住她。「我雖然卑鄙,我是個愛你的男人,那個大學生可能很神聖,他卻只是個高高在上的神。你不能抽煙,你不能喝酒,你不能做這個,你不能做那個……天啊,你難道不明白,他只是挑剔你!而真正的愛情裏是沒有挑剔的,即使是你的缺點,經過愛神的魔杖點過,也會變成優點!采芹,」他靜靜的看著她:「你嫁給我吧,我們結婚去!」

  「嫁你?」她張大了嘴:「別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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