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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哼!就知道他會忘記的!說得好聽一點,他這是粗心,說得不好聽一點,他是對她根本不關心。如果是康南,絕不會忘記的,她想起那次感冒,他送藥的事,又想起知道她愛喝茶,每天泡上一杯香片等她的事。站起身來,她一面收拾碗筷,一面冷冰冰的說:「不用了,明天我自己進城去買!」

  他伸手攔住了她:「不生氣,行不行?」

  「根本就沒生氣!」她冷冷的說,把碗筷拿到廚房裡去洗,洗完了,回過身子來,李立維正靠在廚房牆上看著她。她向房裡走去,他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拉進了懷裡,她掙扎著,他的嘴唇碰到了她的,他有力的胳膊箍緊了她。她屈服了。他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睛,他臉上堆滿了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別生氣,都是我不好,我道歉,好了吧?氣消了沒有?」

  江雁容把頭靠在他胸前,用手玩著他西裝上衣的扣子洞。

  「扣子掉了一個,掉到什麼地方去了?」

  「不知道。」

  「粗心!」

  「氣消了吧?」

  「還說呢,天那麼黑,一個野貓跳到窗子上,把人嚇死了!」

  他縱聲大笑了起來,江雁容跺了一下腳:「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

  他望著她,看樣子她是真的被嚇著了,女人是多麼怯弱的動物!他收起了笑,憐愛的攬著她,鄭重的說:「以後我再也不晚回家了!」

  可是,諾言歸諾言,事實歸事實。他依然常常要晚回家。

  當然,每次都是迫不得已,就是這樣,同事們已經在取笑他了。下班鈴一響,小周就會問一句:「又要往太太懷裡鑽了吧?」

  李立維對女人氣量的狹小,感到非常奇怪,就拿晚回家這件事來講吧,雁容總是不能原諒他。他就無法讓她瞭解,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的世界太廣,不僅僅只有一個家!

  結婚一年了,江雁容逐漸明白,婚姻生活並不像她幻想中那麼美好,她遭遇到許多問題,都是她婚前再也想不到的。

  首先,是家務的繁雜,這一關,總算讓她克服過去了。然後是經濟的拮据,她必須算准各項用度,才能使收支平衡,而這一點,是必須夫婦合作的。但,李立維就從不管預算,高興怎麼用就怎麼用,等到錢不夠用了,他會皺著眉問江雁容:「怎麼弄的?你沒有算好嗎?」

  可是,假如她限制了他用錢,他又會生氣的說:「你總不能讓我一個大男人,身邊連錢都沒有!」

  氣起來,她把帳簿扔給他,叫他管帳,他又說:「不不,你是財政廳長,經濟由你全權支配!」

  對於他,江雁容根本就無可奈何。於是,家庭的低潮時時產生,她常感到自己完全不瞭解他。他愛交朋友,朋友有急難,他赴湯蹈火的幫助,而她如果有病痛,他卻完全疏忽掉。在感情上,他似乎很馬虎,又似乎很苛求,一次,她以前的一個男朋友給了她一封比較過火的信,他竟為此大發脾氣。他把她按在椅子裡,強迫她招出有沒有和這男友通過信,氣得她一天沒有吃飯,他又跑來道歉,攬住她的頭說:「我愛你,我愛瘋了你!我真怕你心裡有了別人,你只愛我一個,是嗎?」

  望著他那副傻相,她覺得他又可氣又可憐。她曾歎息著說:「立維,你是個矛盾的人,如果你真愛我,你會關心我的一切,那怕我多了根頭髮,少了根頭髮,你都會關心的,但你卻不關心!我病了你不在意,我缺少什麼你從來不知道。可是,唯獨對我心裡有沒有別的人,你卻注意得很。你使我覺得,你對我的感情不是愛,而是一種佔有欲!」

  「不!」李立維說:「我只是粗心,你知道,我對自己也是馬馬虎虎的。不要懷疑我愛你,」他眼圈紅紅的,懇切的說:「我愛你,我嫉妒你以前的男朋友,總怕他們會把你從我手裡搶回去!你不瞭解,雁容,我太愛你了!」

  「那麼,學得細心一點,好嗎?」江雁容用手揉著他的濃發說。

  「好!一定!」他說,又傻氣的笑了起來,好像所有的芥蒂,都在他的笑容裡消失了。可是,這份陰影卻留在江雁容的心底。而且,李立維也從不會變得細心的。江雁容開始明白,夫婦生活上最難的一點,是彼此適應,而維持夫婦感情的最大關鍵,是毅力和耐心。

  周雅安和程心雯都畢業了,又回到臺北來居住。六月初行完畢業典禮,周雅安就擇定七月一日結婚,未婚夫是她們系裡的一個年輕助教,女嬪相也是請的程心雯。得到了婚期的消息,這天,江雁容帶著一份禮物去看周雅安。周雅安正在試旗袍,程心雯也在。久不聚會的好朋友又聚在一起,大家都興奮了起來,程心雯哇啦哇啦的叫著:「去年給江雁容做伴娘,今年給周雅安做伴娘,明年不知道又要給誰做伴娘了?你們一個個做新娘子,就是我一輩子在做伴娘!」

  「小妮子春心動矣!」江雁容笑著說。

  「別急,」周雅安拍拍程心雯的肩膀:「你的小林不是在國外恭候著嗎?」小林是程心雯的未婚夫,是大學同學。

  「哈!他把我冷藏在臺灣,自己跑到外國去讀書,美國大使館又不放我出去,我就該在臺灣等他等成個老處女!男人,最自私的動物!」程心雯借著她灑脫的個性,大發其內心的牢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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