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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我知道我不該跟她吃醋,就是有點情不自禁。」

  他用手托起她的下巴,一瞬也不瞬的,看進她內心深處去。

  「她是我的過去,你是我的現在和未來,在我被我娘喚醒的那一刻,我也同時明白了一個道理,人,不能活在過去裡,要活在現在和未來裡!」他虔誠的吻了吻她的眉,她的眼,低低的說:「謝謝你吃醋,這表示,我在你心裡,真的生根了!」

  他的唇,從她的眉,她的眼,滑落到她的唇上。

  雨鳳回到人間,雨鵑的心定了。跟著要解決的問題,就是鄭老闆的求親。她沒有辦法再拖延下去,必須面對現實,給金銀花一個交代了。

  這天,她到了待月樓。見到金銀花,她期期艾艾的開了口:「金大姐,我今天來這兒跟你辭職,我和雨鳳,都決定以後不登臺,不唱曲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金銀花已經滿腹懷疑,氣極敗壞的瞪著她,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姐弟五個,忽然之間,連夜搬家!現在,你又說以後不唱曲了,難道,我金銀花有什麼地方虧待了你們嗎?還是提親的事,把你們嚇跑了?還有,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誰那麼大的膽子,敢傷你的臉?」

  雨鵑咽了口氣,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關係到女兒家的名節,尤其是雨鳳,她那麼在乎,自己一個字都不能洩露。她退了一步,說:「你不要胡思亂想,你對我們姐妹的恩情,我們會深深的記在心底,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這次匆匆忙忙的搬家,沒有先通知你,實在是有其他的原因!不唱曲也是臨時決定的,雨鳳生病了,我們一定要休息,而且,你也是知道的,雨鳳註定是蘇慕白的人了,慕白一直不希望她唱,現在,她已經決心跟他了,就會尊重他的決定!」

  「蘇慕白,你是說展雲飛!」

  「我是說蘇慕白,就是你說的展雲飛!」雨鵑對於「展雲飛」三個字,仍然充滿排斥和痛苦。

  「好!我懂了。雨鳳跟了展雲飛,從此退出江湖。那麼,你們已經搬去跟他一起住了?是不是?」

  「應該是說,他幫我們找了一個房子,我們就搬進去了!」

  「不管怎麼說,就是這麼一回事就對!那麼,你呢?」

  「我怎麼?」

  金銀花著急,一跺腳:「你跟我打什麼馬虎眼呢?雨鳳不唱,你也不唱了!那麼,雨鳳跟了展雲飛,你不會也跟了展雲飛吧?」

  「那有這種事?」雨鵑漲紅了臉。

  「這種事可多著呢,娥皇女英就是例子!好,那你的意思是說不是!那麼,鄭老闆的事怎麼說?你想明白了嗎?」

  雨鵑對房門看了一眼。阿超正在外面等著,她應該一口回絕了鄭老闆才是。可是,她心裡千回百轉,縈繞著許多念頭,真是千頭萬緒,剪不斷,理還亂。

  「金大姐,請你再多給我一點時間考慮,好不好?」

  「我覺得你是一個很爽快的人,怎麼變得這樣不幹不脆?」金銀花仔細打量她,率直的問:「你們是不是碰到麻煩了?你坦白告訴我,你臉上有傷,雨鳳又生病,你們連夜搬家,所有的事拼起來,不那麼簡單,珍珠他們說,早上他們來上班,你還有說有笑。你不要把我當成傻瓜!到底是什麼事?需不需要鄭老闆來解決?你要知道,如果你們被人欺負了,那個人就是在太歲頭上動土!」

  雨鵑瞪大眼看著金銀花,震動了一下:「我們好像一直有麻煩,從來沒有斷過!你猜對了,我們是碰到了麻煩,可是,我現在不想說,請你不要勉強我。我想,等過幾天,我想清楚了,我會再來跟你談,現在,我的腦子糊裡糊塗,好多事都沒理清楚——總之,這些日子以來,你照顧我們,幫助我們,真是謝謝了!現在,你正缺人,我們又不能登臺,真是對不起!」

  「別說得那麼客氣,好像忽然變得生疏了!」金銀花皺皺眉頭:「你說還要時間考慮,你就好好的考慮!這兩天,待月樓好安靜,沒有你們姐妹兩個唱曲,沒有展家兄弟兩個來鬥法,連鄭老悶都是滿肚子心事——好像整個待月樓都變了。說實在的,我還真捨不得你們兩個!我想——大家的緣份,應該還沒結束吧!」

  雨鵑點頭。

  金銀花就一甩頭說:「好了!我等你的消息!」

  「那我走了!」

  雨鵑往門口走。金銀花忽然喊住:「雨鵑!」

  雨鵑站住,回頭看她。金銀花銳利的盯著她,話中有話的說:「你們那個蘇慕白和展夜梟是親兄弟,不會為你們姐妹演出『大義滅親』這種戲碼!真演出了,雨鳳會被桐城的口水淹死!所以,如果有人讓你們受了委屈,例如你臉上的傷——你用不著咽下去,你心裡有數,有個人肯管,會管,要管,也有辦法管!再說,雨鳳把雲飛帶出展家,自立門戶,你們和展家的梁子,就結大了!這桐城嗎,就這麼兩股勢力,你可不要弄得『兩邊不是人』!」

  金銀花這一篇話,驚心動魄,把雨鵑震得天旋地轉。一直覺得鄭老闆的求婚,不是一個「不」字可以解決,現在,就更加明白了。一個展雲翔,已經把蕭家整得七零八落,再加上鄭老闆,全家五口,要何去何從呢?至於鄭老闆的「肯管,要管,會管,有辦法管——」依然誘惑著她,父親的血海深仇,自己和雨鳳的屈辱,怎麼咽得下去?她心緒紊亂,矛盾極了。

  從待月樓出來,她真的是滿腹心事。阿超研究的看看她,問:「你說了嗎?」

  「什麼?」

  「你講清楚了沒有?」

  「講清楚了,我告訴她我們不再登臺了!」她支吾著說。

  「那——鄭老闆的事呢?也講清楚了嗎?」

  「那個呀——我——還沒時間講!」

  「怎麼沒時間講呢?那麼簡單的一句話,怎麼會沒時間講?」他著急的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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