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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是嗎?上帝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嗎?韓青想到「上帝」,就禁不住聯想起徐業偉,想起自己在沙灘上仰天狂叫的那夜。不不!今晚不能想那件事,決不能!他摔了摔頭,摔掉那份椎心的痛楚。摔不掉的,是對上帝的懷疑。唉!上帝,不管你多忙,不管你把人生安排得多麼亂七八糟,請照顧我的鴕鴕吧!這只是個小小的請求啊!照顧她不要生病,不要生氣,不要變心——變心,噢!他猛烈搖頭,為什麼一定要想起變心兩個字呢?「你怎麼回事?」她希奇的看著他。「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一會兒摔頭——嘴裡嘰哩咕嚕的念經,我看你神經有點問題了,是不是?」

  「是!」他歎氣,攬緊她,用全身的力量去吻她。「我已經瘋了!為你瘋了!我真的為你瘋了!我從來不知道,我會為一個女孩瘋成這樣子!簡直不可救藥!」他更重更重的吻她。「鴕鴕!你只是個小鴕鴕,怎麼對我有這麼大的力量呢!怎麼會呢?」這種愛的語言會讓人醉,這種愛的接觸會讓人瘋。於是,在這離別前夕,他們繾綣又繾綣,直到深夜,直到夜闌。然後,他必須送她回家了。她去洗手間梳洗,好半天才出來,他看她,總覺得她在離別前夕,表現得比他堅強,可是,她從洗手間出來時,眼睛卻是腫腫的。

  把她送了回去,再坐計程車回來。小屋子靜悄悄的,租期已滿,他明天走後,不會再住這間小屋了。但是,這小屋中曾盛載了多少歡樂,多少柔情啊,他環室四顧,忽然發現枕上有張紙條,拿起來一看,卻是鴕鴕留下的一張短箋:

  「青:

  我最摯愛的人,我對你真摯得可以把心剖開以鑒日月,你怎麼還不相信我?怎麼還不相信?我剛剛跪下祈求神,我願少活十年歲月,只要我能擁有你,今生今世。我不求些什麼,名利都是身外之物,我只希望和你在一起,永遠,永遠。我這份心,這份情,你怎麼還不相信?我知道我的心志脆弱,願神堅強我!願神不要給我們大多的磨練,阻難,因為我們原本平凡!

  青,信任我!愛我!我需要你,我好怕!我太在乎你了,我好怕失去你,決不亞於你怕失去我!我真不知道怎麼辦?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你!

  青,你要回來娶我!你一定要回來娶我!我等你,我一定等你!但是,請不要再懷疑我,你的懷疑像拿刀子剜我的心,你怎麼可以這樣殘忍?

  我一字一淚,若神天上果有知,願你成全我的心願,我願棄名利,拋世俗,只願與你比翼雙飛,此生此世。

  愛你的鴕鴕,6.24深夜」

  原來,她在洗手間裡寫了這張條子!韓青念完,全身的血液就都沖到腦子裡去了,心臟因為強烈的自責而痙攣了起來。又因為強烈的感動而痛楚起來。他打開房門,奔下三樓,沖到大街上,必須打電話給她!必須!他奔往電話亭,最近的電話亭要走十五分鐘!該死,怎麼腳底又痛了呢,低頭一看,又忘了穿鞋子了!如果再被玻璃割到,是你的報應!韓青,是你的報應!你怎麼可以對鴕鴕那麼殘忍,那麼殘忍呢!到了電話亭,管他幾點鐘了,管他會不會吵醒袁家二老!他迫不及待的撥了那個號碼:七七三五六八八。

  電話鈴才響,就被接起來了,是鴕鴕!聰明若她,早就知道他會打電話了。「鴕鴕!」他喉中哽塞著:「原諒他!原諒那個殘忍的、該死的、害疑心病的混蛋吧!原諒他是愛得太深,愛得太切,以至於神志不清吧!」電話那頭,傳來鴕鴕的低泣聲。

  「鴕鴕!」他急切的喊,下意識的拉緊電話線,好像她線上的那頭,可以拉到身邊來似的。「你再哭,我五臟六腑都碎了,腳也爛了。」

  「你——你——你什麼?」她不解的、嗚咽的問:「腳怎麼——怎麼也會爛呢?」聽過心碎,可沒聽過腳爛的。

  「我跑到電話亭來打電話,又忘了穿鞋了!」

  「啊呀!」她驚喊。「你——你——」她簡直說不出話來:「你真——氣死我!你的腳破了嗎?」

  「不知道,只知道心破了。」

  她居然笑出來了。哦,此情此景,個中滋味,難繪難描,難寫難敘。除非你也愛過,除非你也經歷過,你才能體會,你才能瞭解,你才能相信!

  §第十七章

  七月二十四日過去了。韓青和鴕鴕認識滿二十一個月。八月二十四日,他們認識滿二十二個月。

  八月二十六日,韓青北上,報到服役。在北部某基地受了極艱苦的一個月訓練後,再被分發至中部某基地去正式服役,這期間,他根本沒有機會見到鴕鴕,即使休假,也只有幾小時,事先不一定知道確切休假時間,聯繫起來,更加困難。相思,相思,這才瞭解什麼叫相思。

  韓青開始他一年零拾個月的兵役。

  鴕鴕開始走入社會,她進了父親的公司,非常認真的工作起來,她的活躍,她的能幹,她的才華忽然間在工作中完全展現,從業務到外交,她居然成了父親的左右手,成了公司中人人矚目的對象。韓青荷著槍,在野地中滾滾爬爬。

  鴕鴕提起筆,寫下她對韓青點點滴滴的思念,千千萬萬的允諾,這段期間,信件成了他們之間最大的橋樑,也只有從這些信中,才能讀出鴕鴕的內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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