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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沒有忘哪!」丁香笑吟吟的應著。「我親自把它抱到車上去的!」

  「走走走!」徐業偉說是風就是雨,去拉每一個人,扯每一個人。「走啊!你們大家!」

  韓青有些猶豫,因為鴕鴕從華岡下山後就感冒了,他最怕她生病,很擔心她是否吃得消去海邊再吹吹風,泡泡水。而且,在這即將離別的日子裡,他那麼柔情繾綣,只想兩個人膩在一起,並不太願意和一群人在一塊兒。他想了想,摸摸鴕鴕的額,要命,真的在發燒了。

  「這樣吧,」他說:「你們先去,我和鴕鴕明天來加入你們,今天我要帶她去看醫生!」

  徐業偉瞪著鴕鴕,笑著:「你什麼都好,就是太愛生病!假若你和我一樣,又上山,又下海,包你會結結實實,長命百歲!好了!」他掉頭向大家,呼叱著:「要去的就快去吧,難得我小爺肯為大家舉行惜別晚會,不去的別後悔!」

  「是啊!」丁香笑著接口。「我們還要生營火呢!」

  「那麼,」徐業平笑著對韓青作了個鬼臉。「你們明天一定要趕來,我們先去了!」

  「好!」韓青同意。「走啊!走啊!走啊!」徐業偉一邊笑著,一邊往外跑,丁香像個小影子般跟著他。他們沖出了門,徐業偉還在高聲唱著:

  「歡樂年華,一刻不停留,
  時光匆匆,啊呀呀呀呀呀,
  要把握!」

  徐業偉每次的出現,都像陣狂飆,等他們全體走了,韓青才透出口氣來。拉著鴕鴕,他央求她去看醫生,她直播頭,他就用雙手捧定了她的頭,重重的吻她,她掙扎開去,嚷著:「你就是這樣,傳染了有什麼好?」

  「我就是安心要傳染,」他正色說,這是他們間經常發生的事,他總要重複他的歪理由。「希望你身上的細菌能移到我身上來,那麼,你原有九分病,我分擔一半,你就只有四分半的病了!」

  「唉!」鴕鴕歎著氣。「韓青!」她的眼圈又紅了。「沒認識你以前,我雖然交了好多男朋友,可是,只有你讓我瞭解什麼叫愛情。」

  「如果你真瞭解了,就為我去看看醫生吧!」他繼續央求。「吃點藥,明天好了,我們才能好好的玩,是不是?你答應過我,要為我愛惜你自己,假若你這麼任性,我去服兵役的時候,怎麼能放得下心?」

  「好好好,我去,我去!」她屈服了。歎著氣。「你以前說,我像你的母親、姐妹、愛人、妻子、女兒——其實,正相反,你才像我的父親、兄弟、朋友、愛人、丈夫——及一切!」

  他屏息三秒鐘,為了她這句話,然後,他又重重的吻了她。終於,她去看了醫生,只是感冒,沒有什麼太嚴重的。他喂她吃了藥,就強迫她臥床休息。感冒藥裡總混合著鎮定劑,她吃了藥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他又和往常一樣,搬張椅子坐在床前,癡癡的看著她的睡相,看著她低闔的睫毛,看著她小巧的鼻子,看著她微向上彎的嘴角——他的愛人、朋友、姐妹、妻子。唔,這是他的妻子!不論是否缺一道法律程式,她已是他的妻子!奇怪,為什麼有句俗話說:太太是人家的好!他就覺得,一千千,一萬萬個覺得:太太是自己的好!

  晚上七點多鐘,鴕鴕還沒睡醒,房東太太忽然來敲門,說有金山來的長途電話,他沖下樓去接電話,心裡一點什麼預感都沒有,只以為是徐業平他們不甘寂寞,要他提前去參加「營火」會。拿起電話,他聽到的是方克梅的聲音,哭泣著,一連串的說:「韓青,徐業偉淹死了!你快來,業平和丁香都快發瘋了!你快來,徐業偉淹死了!」

  「什麼?」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徐業偉?那又會瘋又會笑又會鬧,又健康,又擅長游泳的孩子?那麼年輕,那麼強壯,那麼有生命力的孩子?不不,這是個玩笑,這一定是個玩笑!徐業偉那麼瘋,什麼玩笑都開得出來!這一定是個玩笑!「韓青,是真的!」方克梅泣不成聲。「他下午遊出去,就沒遊回來,大家一直找,一直找——救生員和救生艇都出動了,是真的!他們找到了他——剛才找到,已經——已經——已經死了!真的——真的——」

  拋下電話,他一回頭,發現鴕鴕直挺挺的站在門外。

  「發生了什麼事?」鴕鴕問。

  「我要趕到金山去!」他喊著,聲音粗啞:「他們說,徐業偉淹死了!」鴕鴕臉色慘白。「我跟你一起去!」她喊。

  「你不要去!」他往三樓下沖。「你去躺著!」

  「我要去!」鴕鴕堅決的。「我要和你在一起!」

  他們在八點鐘左右趕到了金山。海邊都是人,警員、救生人員、安全人員,以及徐業偉的父母、弟妹——全來了。徐業平一看到韓青,就死命的抓著他,搖撼著他的身子,聲嘶力竭的喊:「你相信嗎?你相信嗎?這事會發生在小偉身上,你相信嗎?他的活力是用不完的,他的生命力比什麼都強,他才只有十九歲,他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憂愁——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韓青,為什麼是他?為什麼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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