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瓊瑤 > 匆匆,太匆匆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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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讀一年,家裡每月寄給他一千元零用,實在不夠做什麼。每星期最奢侈的事,是去小美吃他一大碗紅豆麥芽刨冰。不過,第二次考試,終於考上了。取進文化大學「勞工關係系」,填志願表時不知道它是什麼,填上再說。進了大學不知道它是什麼,念了再說!兩年下來,每天和會計、統計、經濟、民法概要、憲法、現代工商管理——等打交道,頭有斗大,興致低沉。從小,總覺得自己有那麼點文學、藝術和音樂的細胞,卻在大學的課程裡磨蝕殆盡。於是,交女朋友吧!進大學的最大好處,你可以放膽追女孩子,沒有人會指責你「還太小」。 大一、大二,兩年時光,捲進他生活裡的女孩實在不少。這與徐業平有很大關係。徐業平,原來考進文大俄文系,念了一年,沒有俄文教授聽得懂他的俄文,一氣就轉系,轉進了全台灣僅有的這一系——勞工關係系。於是,韓青認識了徐業平。兩人曾一塊兒讀書,一塊兒罵教授,一塊兒追女孩子。可是,當徐業平和輔大英文系的方克梅已進入情況之後,韓青的心仍然在遊蕩著,這期間,以他那半成熟的年輕的胸懷,以他那稍稍自許的文學才華,以他那青春的飄浮的感情,以他對異性的半驚半喜半憂半懼的情懷,他曾在日記上片片斷斷的寫下一些「詩句」: 翩翩的越過這道成長的虛線 填滿了間斷的虛點——充實 那圓弧永遠是缺口的原因 你未走完那一世紀一周匝 把句點塗滿只得到一個讀號 什麼意義也沒有——只有 瞪著兩眼看浮雲天狗 大二那年,認識了一個女孩,綽號叫寶貝,確實讓他困擾過好一陣子,也為她寫下了斷簡殘篇: 懷著寂靜的心 踏入那夢織的溫柔 星星雖不再閃爍 猶留下你的倩影以及翦燭西窗 數著碎落的夢 她是風她是雨她是雷 風吹落夢想 雨打碎感思 雷敲醒一個獨自翦燭西窗的過旅 這就是他的大一和大二,那些「不識少年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日子。寶貝,一個女孩,一個是星星,是風,是雨,是雷——最後,卻化為一縷輕煙,從他生命裡不留什麼痕跡,輕輕輕輕飄過的女孩。可是,大三的上學期,在方克梅過生日前的那段日子中,他還在憑弔著這份虛虛渺渺的、不成型的感情,還陷在他自己給自己織成的一個網裡。寶貝已成過去。而他,還那麼不習慣什麼叫「過去」。他有點憂愁,就為了想憂愁而憂愁,有點失意,就為了想失意而失意。並不真的為了寶貝,不真的為了那些曾點綴過他生命的任何女孩。只為了——年輕。話說回頭,那天是方克梅的生日。 方克梅和徐業平是去坪林吃烤肉時認識的。徐業平什麼都優秀,除了念書以外。他會彈吉他,會唱歌,會跳舞,會打橋牌,會說笑話,會追女孩子。方克梅念輔仁大學夜間部,英語系。是那種任何人一見就會喜歡的女孩,活潑、大方,圓圓的臉龐,亮晶晶的眼睛,一六五的標準身材。由於家境富有,嬌生慣養下,她皮膚白嫩細膩,光潔雅緻。最可貴的,她彈一手好鋼琴,還能把流行歌曲及任何古典小曲,用搖滾或爵士的方法彈奏出來。往往,方克梅的鋼琴,徐業平的吉他,韓青和吳天威的歌——他們會唱活了天地,唱活了青春。 事情的開始是這樣的。方克梅和徐業平戀愛了。愛得一塌糊塗,愛得天翻地覆,愛得死去活來。在他們自己的幸福中,他們也關懷著身邊的兩個好友,吳天威沒什麼關係,吳天威比較成熟穩重有城府,在女孩間打打遊擊就滿意了。韓青卻不同了,他是那麼孤傲,那麼自負,又有顆那麼熱情的心。當徐業平給方克梅籌備舞會時,韓青就宣稱了:「我沒有舞伴,我不來!」 「什麼話?」徐業平叫著說:「你不來咱們就絕交!不給我面子沒關係,不給方克梅面子——」 「別吵,別吵!」方克梅笑吟吟的看著韓青,咬著嘴唇沉思了好久好久。忽然說:「韓青,我們班上有個女同學,跟你很相配。也很文學、很熱情、很——」她形容不出來,用一句話下了總結:「很有味道就對了。我把她介紹給你當舞伴,那麼,你就有舞伴了,怎麼樣?」 「很好,」韓青同意。「她長得如何?別弄個母夜叉來整我冤枉——」 「唉唉唉!」方克梅連聲嘆氣。「真是狗咬呂洞賓,不想認識就算了!」 「想想想!」韓青也連聲回答,對於別人開舞會,自己去勞什子「西窗」翦什麼燭的情形實在有些害怕。「她叫什麼名字?」 「袁嘉珮。」方克梅輕鬆的說了出來,絕沒有想到,這個名字後來竟改變了韓青整個的世界。「這樣吧,」她想了想。「你寫張條子給她,表示想認識她,我轉交給她比較好說話。袁嘉珮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可以約出來的女孩子!」 「我寫條子給她?我又不認識她,怎麼寫?」韓青瞪著方克梅,心裡還在懷疑,這方克梅是不是在設什麼陷阱,來開他的玩笑。他轉向徐業平:「你見過這女孩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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