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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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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回來再詳談吧,我還要去繼續打聽一下。或者我得到的消息並不確實──」 「你得到什麼消息呢?」 「再談吧!我想去──可欣,你記得湘怡哥哥的住址嗎?我想去找找湘怡的哥哥。」 「我記不清了,好像他在××機關做事。住址是廈門街,你知道我以前根本很少到她哥哥家去的。」 「好,我去機關裡打聽。」 「早點回來哦,我急於聽你的消息。」 「我知道。」 放下電話,可欣感到一陣怔忡和心跳,會有什麼事呢?嘉文和湘怡?為什麼紀遠的語氣顯得那麼嚴重?或者他們的感情很壞,離婚了,湘怡又改嫁了,所以紀遠要到湘怡哥哥家去打聽。無論如何,情況並不簡單,也並不樂觀。但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你不用走來走去,」雅真望著女兒:「總之,他們不會從地面上隱沒的。」 晚餐之後,紀遠遲遲不歸。小威和小武又在模仿西部牛仔了。「砰砰砰!」「砰砰砰!」假槍假刀的聲音鬧得人頭昏腦脹。假若是女孩子就好了!可欣收拾著他們散了一地的玩具時,不由自主的想著。她渴望見到真真和念念,但是,她們在那兒呢?深夜,孩子們睡了,屋子裡就出奇的寧靜。紀遠仍然沒有回來,也沒有來電話。可欣和雅真面面相對,幾百種臆測,幾千種想像,卻誰也不想說出來。隨著時間過去,兩人不祥的預感都越來越重,最後,可欣不耐的說: 「這個紀遠,怎麼回事?也不打個電話回來!」 「別急,他一定有消息了,恐怕不是電話裡說得清楚的。」 可欣靠進沙發裡,她不斷的想像著湘怡,胖了?瘦了?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嘉文呢?當年那歡笑的一群,如在目前,還有那卡保山的狩獵!卡保山,那滿山紅葉,別來無恙否?但願能集合十年前原班人馬,去重訪卡保山!十年?有十年了嗎?算算看,真的,已經整整十年了。可是,那月夜下的山和樹,那長夜的期待,還和昨天的事一樣。紀遠背著負傷的嘉文,越過岩石,涉過激流,走過峭壁──一次打獵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但願嘉文和湘怡比她和紀遠更幸福,但願!假如有個童話中的仙女,給她一個願望的話,她就只有這麼一個願望了! 深夜十二點半,紀遠回來了,他看來疲倦而乏力,眼睛暗淡,臉色灰白。握著可欣的手,他嚴肅而低沉的說: 「我要和你單獨談談。」 雅真看看他們夫婦,已經明白事情不妙,她沒有多問什麼,就一聲不響的退回了自己的房裡。紀遠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把可欣拉到他的面前,用一對懇切而哀傷的眼睛,深深的望著他的妻子。 「你有勇氣接受打擊嗎?可欣?」 可欣的嘴唇失去了顏色,但她的背脊是挺直的。 「告訴我吧!」她低低的說。 紀遠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張幾年前的剪報,默默的遞給可欣。可欣看到被紅筆圈出來的一段社會新聞,標題是觸目驚心的幾個大字:「賭徒的下場!」 下面的小字標題是: 「深宵小巷演出血案 富家子弟刀下喪生」 再下面,還有兩行更小的字: 「疑凶趙某某已落網並破獲龐大賭窟」 可欣一語不發,表現得出乎意外的冷靜,她慢慢的看完了整個新聞的內容,才抬起頭來,靜靜的注視著紀遠。紀遠又遞了另一張剪報給她,是這件案子的宣判,趙某處了終身監禁,從犯都分別判了十年二十年的徒刑。新聞的標題是兩句頗發人深省的話: 「杜嘉文一失足成千古恨 趙某某再回頭已百年身」 放下了報紙,可欣輕聲的問: 「湘怡呢?」 「也死了,在嘉文之前四個月,是自殺的。」 可欣垂下了頭,好半天,她一動也不動。紀遠攬著她,感得到她身子的顫慄,一不做,二不休,他把另一個壞消息也透露出來:「杜伯伯死得較早,是死於中風。」 可欣震動了一下,坐進沙發裡,用手托著頭,她一語不發。什麼都完了,整個的杜家!她所有的幻想,重逢的快樂,歡樂的一群,卡保山重尋紅葉──什麼都沒有了!她的好友,她無日或忘的朋友們──什麼都沒有了!她坐著,闔上眼簾,一股熱氣從她胸部向上昇,凝結成一團硬塊,哽在喉嚨裡,她費力的要把那個硬塊壓下去。 紀遠的手溫暖的握著她,低聲說:「如果你想哭,就哭出來吧!」 可欣緩慢的搖了搖頭,她的理智已經接受了這項事實,感情卻還沒有接受。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能用勉強的聲調,呻吟的問:「孩子們呢?嘉齡呢?」 「嘉齡下落不明,她在杜伯伯死後就離開了杜家,據我收集的資料,他們在賣掉房子以後就三餐不繼了,嘉文輸掉了全部財產,逼得湘怡自殺,他自己死後還負債纍纍。孩子們──我打聽不出確實的下落,湘怡的哥哥已經搬家了,聽說,兩個孩子都在孤兒院,我準備明天去臺北的幾家孤兒院調查一下。」 可欣又沉默了,她從沒想到杜家會有如此悲慘的下場。她沉默了很長久很長久,當她再抬起眼睛的時候,儘管臉色蒼白,但眼裡並沒有淚。挺了挺脊梁,她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們只有兩個孩子?」她問。 「是的,真真和念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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