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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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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成名卿未嫁,卿須憐我我憐卿!」喃喃的,他無意識的念出了這兩個句子,自己的聲音卻把他自己嚇了一跳。怎麼會想起這兩句話的?多久了?三十年前?他曾把這兩句話寫在一張紙條上,夾在一本《花間集》裡送給雅真。而今呢?她的女兒已快要嫁給自己的兒子了。 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難以預料,難以捉摸。時間把一切美的、醜的、好的、壞的──都帶走了,把料想不到的許多新的事物帶來。杜沂、沈雅真,一段結束了的夢。杜嘉文、唐可欣,一段正編織著的夢!舉起了煙蒂,他望著那點明滅的火光,如同手裡舉著的是一個酒杯,大聲的說: 「祝福他們!」 他的聲音在空寂的房子中意外的響亮,他吃了一驚,四面望望,寥落的苦笑了起來。 杜嘉文挽著唐可欣,緩緩的從街道上走過去。雨已經停了,月亮在雲層中掩映。可欣抬頭看了看天,有幾顆星星透過雲層,放射著微茫的光線。雲,仍然很厚,但正在逐漸飄散中。 「明天會是個晴天。」可欣說。 「你有課嗎?」嘉文問。 「明天?當然。」 「可惜,否則可以出去玩玩。」 「也沒什麼地方好玩,附近那些所謂名勝地區都玩膩了。除非──」她笑了。 「除非什麼?」 「學紀遠,打獵去!」 嘉文愣了愣,眼睛中頓時閃亮了,挽緊了唐可欣,他叫著說:「可欣!好主意!我們可以組織個狩獵隊,讓紀遠帶我們去,說不定可以打回一個大野豬來呢!嘉齡要聽到這計劃,不跳起來才怪!」 「看你,說到風就是雨的!那有那麼簡單?」 「真的,我們很可以計劃一下,例如趁元旦放假的時候去,三天回來,不是很不錯嗎?只是──你們女孩子大概爬不動山。」 「算了吧!」可欣笑著說:「你也不見得比女孩子高明多少!」 「你這是什麼話?」杜嘉文緊握了可欣一下,痛得可欣跳了起來。「讓你知道我的力氣,是不是和女孩子一樣!」 「喔!」可欣透了口氣,從路燈的光線下去望著嘉文,後者那年輕而漂亮的臉龐上煥發著光輝,烏黑的眸子閃爍著,薄薄的嘴唇像女孩子般溫柔,嘴角微微向上翹,帶著個充滿稚氣的笑。 可欣就欣賞他那股偶發的孩子氣,固執起來什麼道理都不講,要怎麼就怎麼,完全像個縱壞的孩子。她和嘉文是從小一塊兒青梅竹馬長大的,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她必定會嫁給嘉文,她喜歡他。不過,她覺得自己對他的感情裡,混合了一種母性的柔情,常不由自主的要去逗逗他,等他急了,又去哄他,慣他,寵他。 就在這一刻,看到他嘴邊所浮起那個頑皮的笑容,她胸中立即湧起了那份母性的柔情。笑了笑,她揉著自己被弄痛了的手臂,注視著他說:「嘉文,你母親一定很漂亮,是不是?」 「怎麼突然想到我母親去了?」 「因為你很漂亮。」可欣坦率的說:「我常想,如果你有個親妹妹,可能比嘉齡更漂亮。」 「嗨,可欣,這話可別給嘉齡聽到,嘉齡並不知道她和我不是一個母親生的。」 「我怎麼會去講這些!」可欣說。心底油然的浮起一層喜悅,她高興嘉文待嘉齡的態度,很少有人對異母的兄弟姐妹不分彼此的,何況嘉齡的母親還有那麼一段不大名譽的事故! 夜很靜,路很長,兩個人的影子在地上忽前忽後的移動。只那麼一會兒,就已經到了可欣的家門口。可欣的父親原是x大學的教授,住的是公家的宿舍,父親去世後,x大因為她們孤兒寡婦的,也就沒有收回屋子。這是幢小小的日式房子,有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院子,裡面栽了些棕櫚樹和扶桑花。 可欣取出了鑰匙,開開了花園的大門,嘉文的手扶在圍牆上,深幽幽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她接觸到他的眼光,一時間也忘了舉步。好半天,他們就這樣對視著。 然後,還是可欣先開口:「回去吧,嘉文,那麼晚了。」 「不,再等一下。」嘉文的手按在她的手背上,那帶著固執的深情的眼睛一直望入了她的心底,「可欣!」他柔聲的喊。 「嗯?」 「可欣!」 「做什麼?」 「只是想叫叫你!」 「傻氣!」她笑著,一轉身向院子裡走去。 嘉文又拉住了她:「等一下!」 「幹什麼?」 「告訴我,你愛我多少?」 「你再不回去,天都要亮了!」 「乾脆我到你家去,我們聊到天亮!」 「別傻!明天晚上又見面了,你幹嘛像生離死別一樣?」 嘉文懊惱的用手抹了抹臉,把一綹頭髮拂到了額前,看來更增加了幾分傻氣,不過,傻得那麼漂亮,那麼可愛! 「我完了!」他嘆息的說:「可欣,我越來越離不開你,怎麼辦?一分鐘的離別都好像要殺了我一樣!」 「好好的,嘉文,」可欣哄孩子似的說:「回去吧!真的要天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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