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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遠拆開了包著的彩紙,裡面,竟是一條小小的牛骨雕刻的小船!紀遠本能的愣了愣,抬起頭來,他看到唐可欣有些愕然的臉色,和杜嘉文驚異而高興的神情。

  「居然是一條小船!」杜嘉文笑著說:「它將載滿了夢幻向你駛來!」

  「我祝福你!」唐可欣低聲的說,飄忽的眸子裡漾著輕霧,眼光是深沉而奇異的。「你的憧憬不會縹緲,你的夢幻也不會殘破!你該是個憑意志力剋服一切困難的那種人!那麼,」她微笑了,笑容像一滴融進水缸裡的顏料,從她嘴角一直漾開到眉梢。「你有了一條最美麗的船,盛滿了最美麗的夢,永遠光輝燦爛。」

  「謝謝你。」紀遠說,微微的帶著笑,注視著手裡的船:「它找到了我,因為它知道我這兒是最好的港灣,而且,」他揚起眼睛來望著面前的一對未婚夫婦。「我還是一個好舵手呢!」轉身走向了房門口,他對那廳中歡樂的人群再投以最後一眼,那紅裙子還在人群中旋轉,同時高聲的發出一串串的輕笑。

  杜嘉文和唐可欣站在門口送他。他跨出大門,對他們揮了揮手。

  「再見!」他喊著:「謝謝你們的一切!一個快樂的晚上,和一條美麗的小船!」

  「再見!」杜嘉文也喊著,他的手挽著可欣的肩膀。

  紀遠大踏步的走了,雨,還在下著。走了一段,他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杜嘉文和唐可欣還站在門口,兩個人並立著,是一片模糊的影子。

  他繼續走下去,滿不在乎的跨過泥濘和水潭。

  ▼第二章

  夜深了,客散了,喧囂和熱鬧都已成過去。偌大的客廳中,散了一地的彩紙和用過的紙杯,沙發墊子滑在地下,瓜子皮堆滿了茶几,到處是零亂一片。耶誕樹上綴著的小燈泡依舊在一明一滅,帶著股慵慵懶懶的疲倦,閃爍著這空寂的房間。唱機停了,成打的唱片散亂的堆在地上,套子和唱片都分了家,東一張西一張的四散著。

  唐可欣坐在唱機旁邊的地板上,正試著把唱片套回套子裡。

  嘉齡脫下了高跟鞋,倒提在手上,疲倦的打個哈欠,說:

  「噢!我累得腳都抬不起來了,我要去睡覺了!」張開嘴,她又是一個哈欠,一面搖搖擺擺的向裡面屋子走去。

  「嘉齡!」嘉文不滿的喊:「你玩過了就睡覺,好意思?也幫忙收拾一下嘛!」

  「收拾什麼?」嘉齡哈欠連天的說:「明天早上阿珠自然會收拾的,何必多費這個勁?花錢請下女是幹什麼來的?」說完,她再一個哈欠,提著鞋子,跌跌沖沖的走進她自己的房間去了。

  「嘉齡就是這樣,」嘉文說,跪在可欣身邊,幫忙她套著唱片的套子。「小姐架子十足!」

  「讓她去吧,她是真累了,跳了整整一個晚上,就沒休息過一分鐘!」可欣說,匆匆的把整理好的唱片疊在一起。「幾點鐘了?嘉文?我也該回去了,媽一個人在家裡。」

  嘉文握住了可欣的手,跪在地板上凝視著她。

  「別管時間,可欣,整個晚上,你到現在才屬於我。」托起了她的下巴,他望著她那白皙而姣好的臉龐,和那對永遠模模糊糊,像浮沉在霧裡似的眼睛。

  「人真奇怪,可欣,我們幹什麼找上這一群人來瘋瘋鬧鬧?弄得自己都沒有相聚的時間。」

  可欣笑了,對嘉文搖搖頭。

  「你的性格就是這樣,老毛病又發了,你每次都在事先有勁得不得了,事後就心灰意懶的。大概人都有這種毛病,」她環視著零亂而空漠的房間,嘆息的說:「好荒涼!尤其在剛剛那樣狂歡之後。會使人有空虛之感,難怪你覺得冤枉。不過,嘉文,我們常常是這樣的,不是嗎?忙一陣,亂一陣,不知道換得了什麼。無論如何,今天晚上還算很好,你的客人都很快樂,嘉齡也很快樂,這就是代價了,對不對?」

  「有一個人並不快樂。」

  「誰?」

  「紀遠。」

  「紀遠?」可欣沉思的歪了歪頭。「你怎麼知道他不快樂?」

  「我看得出來。」

  「說真的,嘉文,」可欣垂下眼睛,望著地上的一張唱片。「我並不覺得紀遠有什麼了不起,相反的,我還覺得他太世故,太虛偽,剛見他的時候,受了你宣傳的毒素,我可能對他太坦白了,沒想到他──」

  「你並沒有認清他,別太早下定論!」嘉文打斷了她:「他那個人,不是見一面所能瞭解的!」

  可欣審視著嘉文。

  「怎麼?」她笑著說:「你就不高興了?幹嘛把眉頭皺起來?紀遠在你心裡的分量,恐怕比我還重呢!我不過只說了那麼幾句,你就──」

  「別傻!」嘉文叫著說,一把拉過可欣來,用嘴堵住了她的。「不要再談那些客人,現在這兒沒有客人了,只有我們兩個。」

  「別鬧了,嘉文,我真的該走了,你不送我回去?」可欣推開著嘉文,想從地上站起來。

  「等一下,現在還早。」嘉文攬住了可欣,緊緊的拉住她不放,尋找著她的嘴唇。「不要走,可欣,你走了這屋子更荒涼了。我生來最不能忍耐的就是寂寞,可欣。」他凝視她。「你不知道在這樣的燈光下,你看起來有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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