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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花》(9)


  石光祖慘然一笑,說:「那我們還等什麼,走吧!」

  他們開始向福安客棧走去,暮色已慢慢遊來,山光水色,都是一片昏黃。萬之清忍不住,終於問:「我能請問一句嗎?當日石大俠和我哥哥,因何反目?因何動手?」

  石光祖神色淒然。「說來或者你不信,我從未和萬大哥反目過,當時動手,只為了爭執萬石連環劍中的一招劍法,大哥堅持他的對,我堅持我的對,終於決定當場試驗,於是比武,誰知刀劍這玩意,功力再深,終有一失。我證明了我是對的,大哥卻因此而亡。從此,我不再仗劍江湖,只作個賣藝的老頭兒,你以為我是怕你們尋仇嗎?不是,我只是心灰意冷,手刃義兄,我何以為人?因此,發誓不再弄刀弄劍了。但是,自小只受過武功訓練,不知何技為生,只好教了兒女幾手小武功,帶著兒女賣藝。又不忍讓萬石連環劍失傳,教給了小女,竟因此被你們尋獲,也算天意。我石某人兒女皆已長成,如今也別無牽掛了。」

  萬之清沉吟了,這是他們都不知道的內幕,當時動手,兩家親人,皆不在場,事後,石光祖就帶著家眷,一走了之,從此失去蹤影。大家都認為是反目成仇,義弟弒兄,畏罪潛逃。因此,讓萬年青苦學武功,以報父仇。而今……而今……他看著那石光祖,白髮皤然,皺紋滿面……他猛的收住了步子。

  「怎的?」石光祖愕然的問。

  「既是比武失手,夫複何言?」萬之清說:「我想……我想……」

  「我們去吧!」石光祖微微一笑,笑得豪放,笑得灑脫:「反正這筆帳是我欠下的,應該由我來償還,你既是我那大哥的弟弟,叫你一聲老弟吧!老弟,你也不必感情用事,你看,秋風已起,你我老矣!能有多少歡樂的時光呢?知道秋風辭嗎?」於是,他慷慨的念:「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念完,他又笑了,說:「咳,我也累了,一個疲倦的老人,近來,我真想返回家鄉呢!」

  萬之清無言以答,一瞬間,他對面前這個老人,充滿了某種難言的、感動的情緒,他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

  就這樣,他們到了福安客棧。

  他們來到福安客棧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一進店門,他們就從店小二處知道石榴花和石豹來挑戰的經過。兩人都不由得吃了一驚,不敢有任何耽誤,他們立刻沖出了店門,開始向郊外的曠地裡尋找。郊外地廣人稀,聽不到刀劍之聲,也聽不到人聲,只有樹木森森,荒原漠漠,和那秋風瑟瑟的聲響。他們四面搜尋,直到月上樹梢的時候,才發現了萬年青和石豹。一眼看到萬年青和石豹躺在地上,石光祖和萬之清心裡都涼了一半,趕過去仔細一看,兩人都只是暈倒,並未受任何重傷。石光祖從地下拾起一個飛鏢,看看萬之清,說:「你們家的銀姑會使飛鏢嗎?」

  「不會呀!」萬之清說,也從萬年青頭邊拾起一個飛鏢:「看樣子,他們都是被飛鏢所傷的!」

  「他們並未受到大傷,使鏢的人手下留了情。」石光祖審視著說:「但是,他們顯然是遭了暗算,鏢都是打在腦後,這耍暗器的人似乎不太顧江湖規矩。弄點水來噴噴,我們先把人救醒再說!」幸好離江邊不遠,他們弄了水來,很快的救醒了萬年青和石豹,兩人翻身立起,茫然四顧,一時都弄不大清楚是怎麼回事,石光祖追問著說:「發生了些什麼?你們怎麼會中了暗器的?」

  「暗器?」萬年青摸了摸仍在隱隱作痛的後腦,環視四周,不禁「呀」了一聲,說:「糟了!他們擄走了銀姑!」

  「還有榴花!」石豹接口。

  「是誰?」萬之清問。「不知道是誰,但是一定有一大群人,瞧!」萬年青在草叢中拾起了一隻繡花鞋:「這是銀姑的鞋!」

  「這兒,是榴花頭上的玉釵!」石豹也拾起一股釵子。「她們一定抵抗過一陣,仍然被捉走了。」

  石光祖一聲也不響,他握著手裡的那兩支飛鏢,在月光下仔細的研究著,臉上一股深思的表情。然後,他走到萬之清面前,把鏢遞給他說:「看到上面那個骷髏頭似的符號嗎?」

  「是的。」

  「這使我想起二十幾年前,黑道上的一個人物,名叫索名郎君熊武。這熊武所使用的飛鏢,就都有這個符號。但是,那熊武雖是黑道上的人,卻專門劫富濟貧,屬於盜亦有道之類,所以我和大哥對這熊武,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各的。如今二十年來,都沒聽過熊武在江湖上活動,聽說早就去世了,怎會有他的暗器出現呢?又幹嘛擄走我們石家和萬家的姑娘呢?難道那熊武還活在世間嗎?故意留下暗器,又似乎有意在告訴我們是誰幹的,會不會有人要故意引我們走入歧途?」

  「爹!」石豹忽然想起了什麼:「聽過黑煞星熊大爺的名字嗎?」

  「黑煞星!」萬年青叫:「對了,准是他!」

  「沒錯了,」石光祖點點頭:「熊武應該已過世多時,這該是熊武的後人了。」萬之清握緊了手裡的飛鏢,看看萬年青,又看看石光祖,被這件事一混,他們彼此都顧不得原來那筆帳了,萬之清低沉的叫:「青兒。」

  「叔叔。」萬年青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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