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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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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他猶疑的說:「你們每次吵架,不論多麼激烈,不是都很快就講和了嗎?」 「那不同,那是吵架。」她靜靜的說:「這一次不是吵架,是結束。」她頓了頓,眼光飄到窗外去,半晌,她收回目光,再看他。「很痛很痛的一種結束。痛得你不知道該怎麼辦?」 「要不要我和他談一談?」 「哦,不要,絕對不要。」她說:「我今天跟他見過了面,兩人都很坦白。他告訴我,他『曾經』覺得和我在一起是刺激的、新鮮的、熱烈的──而現在,他覺得我太不真實,根本不像個現代人。換言之,他長大了,而我還沒有長大。他認為和我的戀愛,是一件『幼稚』的事。話說到這種地步,就再也不可能轉圜了。總之,一切都結束了。說得再坦白一點,是我被他甩了!」她低下頭去,用手撫弄裙角,下意識的把那裙角摺疊起來,又打開去。 「我認為,他這次是真正的『醒』了。」李慕唐沒說話,在這種時候,他覺得自己說任何話都是多餘的。一個人如果心靈上有傷口,只有時間才能醫治它。他雖是醫生,也無能為力。室內安靜了一會兒。 然後,她忽然振作了,伸了個懶腰,她摔摔頭,瀟灑的笑了。「不要那麼哀愁的看著我,你瞧,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我臉上並沒有刺上『失戀』兩個字,是不是?而且,我絕不能,絕不能──」她強調著:「破壞你這屋子裡的安詳和恬靜。」她又一次環視四周。「慕唐,你知道你有一顆好高貴的心嗎?不止高貴,而且寬宏。」又來了!那輕飄飄的感覺。 「是嗎?」 「是的,」她肯定的說,凝視他。「自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覺得你好高貴。你有種特殊的氣質,你文雅,實在──像──像一片草原。我這樣說你一定不懂。是這樣的,我的生活、戀愛,都像飄在天空上的雲,很美,卻很虛幻。你呢?你是一片草原,綠油油的,廣大、平實,而充滿了生機。這就是為什麼,我總喜歡往你這兒跑的原因。當我在天空飄得快掉下來了,我就直奔向你這片草原,來尋求實實在在的落腳點,來找尋安全感。」她緊盯他,眼光深不可測。「你懂了嗎?」 「有一些懂。」他說。她靠近了他,雙手兜上來,繞住了他的頸項。 「慕唐。」她低聲叫。冰兒,這不公平。他心裡想著。我已經警告過你,不要灌醉我。他用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冰兒,你知道你是怎麼回事嗎?你受了徐世楚的刺激。現在,你心裡充滿了挫敗感。事實上,你對我了解不深,我是草原或是高山,你並不能十分肯定,你之所以想接近我,只因為你的失意。」 「不,你錯了。」她說:「你一再低估你自己。」她把他的頭拉了下來,睫毛半垂著,眼睛裡盛滿了酒,濃濃的、醇醇的酒,濃得可以醉死神與佛。「慕唐,我很討厭嗎?」她低問。 「不,你非常、非常、非常可愛。」 「那麼,」她吐氣如蘭:「吻我!」 「不。」他掙扎著。「為什麼?」 「那不公平。」 「對我不公平嗎?」 「不,對我不公平!」 「怎麼講?」 「你只是想證明,你自己還有沒有魅力,還能不能讓男人心動。」 「那麼,我的證明失敗了?」她輕揚著睫毛問,有兩滴淚珠沿著眼角滾落。「你是告訴我說,我已經沒有絲毫的魅力,也不能讓你動心了?是嗎?是嗎?」 哦,冰兒,你不知道你有多可愛,你不知道我要用多大的定力來避開你。但是,這樣太不公平,對你不公平,對我也不公平。你正受著傷,受傷的動物尋求安慰,和健康的動物尋求伴侶是兩回事。當你的傷口癒合,你會發現你愚弄了自己,也愚弄了別人── 「我明白了。」她忽然說,放開了他。「抱歉,」她漲紅了臉,滿臉的挫敗、失意、和痛苦。「我是──自找其辱!」她轉身就往門外衝。他一把拉住了她,飛快的把她擁入懷中,低下頭,他的唇就熾熱的緊壓在她的唇上了。 唉!冰兒,管他公不公平!我醉了。他想著,他的唇緊緊的、緊緊的貼著她的,他的手臂強而有力的擁住她。他的心狂猛的跳著,每跳一下,是一聲低喚;冰兒!冰兒!冰兒!冰兒! ▼第八章 接下來的三天,冰兒都一下班就直奔李慕唐的診所。 平常,李慕唐每日三餐,都十分簡陋,早餐自己沖杯牛奶,烤片吐司就解決了,中餐和晚餐多半都是朱珠或小田她們打電話叫便當來吃,「便當」是這個工業社會的新興行業,專為了這些忙碌得無暇做飯的人而產生的。所以,診所後面雖然也有廚房和餐廳,卻如同虛設。 冰兒既然每晚六七點鐘就來,他們的便當就多叫一份;冰兒會乖乖的陪他們吃便當。然後,她就在診所裡整理被病人弄亂的書報雜誌,每當有母親拖兒帶女來看病時,她也會幫人照顧孩子。她只是不走進診療室,李慕唐後來發現,她很怕看到打針,也不能見到血。 冰兒的「報到」,帶給診所小小的震動。朱珠說:「看樣子,快了快了!」 「什麼東西快了快了?」雅珮問。 「我們的李醫生,快被套牢了。」 「什麼快被套牢了?是已經套牢了!」 兩個女孩就「格格格」的笑了起來。然後,雅珮問:「你家的魚池還擱在那兒呀!」 「沒有白擱著,這幾週,我哥哥和他的同事們都來釣魚,上星期釣起一條八斤重的大鯉魚,三個人合力才把牠拖上岸,好好玩啊!──」朱珠和她的魚池,談論的聲音那麼近的盪在耳邊,那事情已距離他十萬八千里遠。真不知道何年何月何日,他才真會去那魚池釣魚。他想著,不自禁的看看窗外,又看看手錶,冰兒怎麼還沒來呢?那種期待的情緒,已經把他所有的思緒佔滿了,把他的意志控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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