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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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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她語音模糊,倦意很明顯的征服了她。那一百粒安眠藥的殘餘藥性在發作了,她低語:「我要睡了!」 接著,就沉沉睡去了。 李慕唐醫生看著自己手裡的病歷卡,一種荒謬的感覺由他心底升起。他抬起頭,望望窗外的雨霧,這是怎樣傳奇的一個晚上!他再掉頭去看那女人,不,是那女孩──打死他他也不會再相信她有二十八歲!她頂多二十罷了。那女孩睡得好沉呀,怎麼辦呢?總得有個人看著,讓生理食鹽水繼續注射。萬一瓶內的注射液光了,注射進空氣進去就糟了。他嘆口氣,取來一條毛毯蓋住那女孩單薄的身子。 蓋上毛毯時,他才發現那女孩腳上穿著雙白緞半高跟的鞋子,已被雨水沾得濕漉漉的。他為她脫掉鞋子,放在一邊,用毛毯連她的腳一起裹住。然後,他終於坐了下來。這一坐下,才感到整天的工作,和整晚的折騰,疲倦已在他四肢百骸中擴散。他沉進了椅子深處,怔怔的凝視著面前這張熟睡的臉孔。看樣子,他心裡模糊的想著:我只好做你的特別護士了。但是,你叫什麼名字呢? ▼第二章 鐘敲六響的時候,李慕唐突然驚醒了。 他有一秒鐘的恍惚,不知道自己怎會坐在診所的藤椅裡,接著,他立刻醒覺,撲過身子去,女孩仍好夢正酣,但是,一瓶生理食鹽水幾乎快注射完了。真疏忽,他為自己居然「打了個盹」而生氣,看樣子當特別護士都沒資格!他站起身子,給女孩換上一瓶新的生理食鹽水。 女孩被瓶子的叮噹聲弄醒了。她極不舒服的在診療床上蠕動著,毯子滑下來,她那半裸的肩,在冬季的凌晨,看來是不勝寒瑟的。「唔,」她哼著,揚起睫毛,不安的四顧。 他看看注射瓶,經驗告訴他,她需要去洗手間了。 「洗手間在後面,」他說:「我幫你拿著瓶子,你自己走過去吧!」她飛快的看了他一眼,慢吞吞的從床上坐了起來,一瞬間,她似乎有些暈眩,他慌忙扶住她,她低頭找自己的鞋子。他為她另外拿來一雙拖鞋。她低著頭,穿上拖鞋,他拎著生理食鹽水,扶著她向洗手間走去。走了一半,她停下了,回頭看他,臉頰驀的緋紅了,眼裡有窘迫的表情。「你──沒有護士嗎?」她問。 「對不起,我這兒是小診所,從不留病人過夜,通常遇到嚴重的病人,我會轉到大醫院裡去。我的護士,到晚上十一點就下班了。今晚這種事,我還是破題兒第一遭遇到。所以,請將就一點吧!」 「我不是不將就,」她又笑了,窘迫的笑著,羞澀的笑著,一個愛笑的女孩!「我是不好意思。」她直說:「你讓我自己拿著瓶子進去吧!」 「你行嗎?」他懷疑的問。不知怎的,竟感染了她的尷尬。「要小心那針頭,不能滑出來。」 「我知道,」她侷促的笑著,用沒注射的右手,握住瓶子,用那隻插著針頭的左手提著裙子──老天,她還穿著那件像新娘禮服似的白紗長裙!她就這樣又是管子又是針頭又是瓶子,叮叮噹噹,拖拖拉拉,搖搖擺擺的進了洗手間。 他實在有點提心吊膽,不禁側著頭,傾聽著洗手間裡的聲音,瓶兒仍然響叮噹,半晌,大約是完事了,水龍頭開了,她居然還要洗手呢!他就不能想像,她一手拿著瓶子,怎麼洗手,正如同他不能想像,她一手拿著瓶子,怎能辦其他的事一樣。他還沒想清楚,洗手間裡已傳來一陣「匡」的響聲,接著就是玻璃的破碎聲。 他衝進了洗手間。她正站在鏡子前面,一手扶著鏡子,那生理食鹽水瓶子大約是撞上了洗手槽,碎了一地的玻璃片,她呆站著,像個闖了禍的孩子。「我──我──」她囁嚅著。 他飛快的走過去,先拔下她手腕上的針頭,連管子帶破瓶子扔進字紙簍。她如釋重負的摔了摔手,說:「我只是想洗洗臉,」她再看鏡子,立刻一臉惶恐和驚嚇。「老天,我怎麼這麼醜?我的頭髮──啊呀!你瞧我做了些什麼!我把頭髮都剪了!啊呀!你看我多醜啊!」她慌忙用雙手接了水,撲到臉上去,用力想洗去臉上的殘脂剩粉。「我──簡直像個母夜叉!」嗯,母夜叉!最美麗的母夜叉。穿著輕紗薄霧,踏著細雨微風,半夜來敲門的母夜叉!他吸口氣,心裡又湧上那股啼笑皆非的感覺。女人,你到底是種怎樣的動物?你會在幾小時前,連生命都放棄,在幾小時後,卻在乎起自己的美麗來! 「喂!小姐!」他忍不住開了口:「你能不能走出來,讓我把裡面收拾一下?假若你再被碎玻璃割到,我又要充當外科醫生,為你縫傷口了。」 「哦哦,」她的臉頰又紅了,愛紅臉的女孩!洗乾淨了的臉龐顯得清爽整潔,容光煥發,看來,她是沒什麼「病」了。「真糟糕!」她看著滿地碎玻璃。「我來清理吧,你告訴我,你的掃把和畚箕在哪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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