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曲盈竹 > 玫瑰色記事簿 | 上頁 下頁
十一


  正經八百地向媽媽告解,她詫異了下,說:

  「你還年輕,有很多選擇,喜歡的對象不必馬上固定,喜歡很多個也沒關係呀,只要最後一刻挑得出最喜歡的就好了!不過,最喜歡哪個要靠你自己決定,還有,別讓他們知道你心裡是這麼想的唷!」

  媽媽完全地縱容我。比起同齡叛逆的孩子,我所得的自由太多,反而無所適從。

  褥暑纏綿不去,秋風尚未送爽,我升上國三。

  仍是與他們一道,但頻繁的缺席,讓他們或多或少感覺到我的疏離。

  在校園撞見的時候,神經最粗大的駱家堯反而最直接。

  「最近很少看到你耶?」我無語,他又關心地追問:「跟君啟揚吵架了?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要不要我出面?……」

  我望著他的梨渦發怔,天使的臉孔可愛得讓人感動。我一時感歎說:

  「如果可以一直喜歡你就好了!」

  「啊?你想喜歡我?」他一呆,再打哈哈。「我這麼有魅力,你喜歡我也是正常的,不過『朋友妻,不可戲』,你可不要紅杏出牆勾引我喔!」

  正中痛處!我心裡一擰。

  第二個提出疑問的是陳豪生。

  「戀愛的人都像你一樣,不是高興得像白癡,就是奄奄一息像死人?」他的口氣依然差。

  「你嫉妒嗎?」我學侯燦玉的口吻,故意反問:「你是嫉妒我戀愛?還是嫉妒君啟揚跟我談戀愛?」

  這大概是我空前的反擊,陳豪生竟然氣紅了臉,他粗聲粗氣說:

  「誰嫉妒啊!你臭美!」

  苗頭有點不對,他的反應像是……我說中了什麼?

  是我多心了嗎?陳豪生讓我想起幼稚園時,某個常欺負我的小男生。

  剛被收養時,我念某公立小學的附屬幼稚園。園方規定升降旗出入要排隊,要手拉手,出入左右排隊伍互換。固定與我拉手的男生總是以指甲掐我,我不敢聲張,直至兩手掐痕佈滿,再也藏不住,終於有一天被母親察覺我的手竟然找不到幾寸平滑皮膚,父親怒氣衝衝找上幼稚園園長,那男生於是被園長拿著把剪刀警告,再犯要剪斷他的手指,我才算脫離「校園暴力」的陰影。

  那男孩平常專跟我搶秋千、搶同伴,總不讓我好過。別的小朋友總是笑他常偷看我,嘲笑他是「男生愛女生」,他氣不過才欺負我。

  那是初次意識到有男孩子可能「喜歡」我。說不上感動,心裡只有莫名其妙。但我遲鈍的神經這下被侯燦玉一刺激,異常敏感,達到草木皆兵的地步;若陳豪生對「喜歡」的表示仍停留在這種幼稚園階段,我敬謝不敏。

  但願是我多疑,事情已經夠複雜了!

  可是……奄奄一息?最該緊張的君啟揚,只覺得我「沒精神」而巳;反而是侯燦玉的意見比較多。

  「你臉色很差,怎麼了?」他側下頭端詳問。

  那是因為假日走在路上都能碰到他,真是活見鬼!衰到家!我默默低頭繞過他,侯燦玉伸手擋住我,有些好笑地說:

  「放心,我不會告訴君啟揚的,你不用這麼害怕。」

  總算還記得「接吻」那一樁!我抬頭,不明白他為什麼可以這麼輕鬆自若;我慚愧掙扎,他卻像個沒事人。

  「你一點都不心虛?不覺得對不起他?」我望進他眼裡間:「你真的把我當成君啟揚的女朋友?」

  侯燦玉的笑容倏地一斂,反問:「不然呢?」

  從未見過他這一面,我警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認真嚴肅地說:

  「我感覺……你好像一點都不覺得對不起君啟揚,上次的意外,你根本不覺得嚴重?……你一下鼓勵我去勾引他,一下斷定我會變心……再不就嘲笑我想勾引你,然後又莫名其妙建議我轉移別的目標……我都快被你搞瘋了!」

  我語無倫次地說出心裡話。

  一直不解人們為什麼傳說戀愛是酸甜苦辣俱備,我明明只嘗到甘美一味,難道真是對象弄錯了?我喜歡的不是君啟揚,而是侯燦玉?

  所以現在的痛苦是應該的?……

  「離開他吧!」

  我恍然回神。「你說什麼?」

  「離開君啟揚。」侯燦玉平靜地說:「反正你並不喜歡他,不是嗎?」

  「誰說的?我……我喜歡他!我……」

  虛軟的聲明被打斷。

  「如果你真的喜歡君啟揚,為什麼要對我下手?明明是你主動的,你希望我有什麼反應?還有,你本來喜歡的不是駱家堯嗎?可惜他對你沒意思,正好君啟揚追求你,你就接受了!後來有機會『接觸』陳豪生,你對他也有點動心的樣子;連我……你都有點興趣,不然不會有那麼多的『動作』,不是嗎?」他冷笑,溫柔的視線變得犀利,穿透我內心。「所以對你來說,只要是我們四個——甚至不是我們四個,你跟誰都可以『談戀愛』,對不對?」

  他攻其不備,輕易將我整個人拆解得赤裸裸,無所遁形。我羞愧得發熱又發抖,抿著唇,無話反駁。

  之前聽同學表示「隨便哪個都好」,我嘖嘖稱奇,難道我根本沒立場訕笑她們?難道我跟她們是一樣的?

  「你想要我怎麼做?不當你是君啟揚的女朋友?然後呢?希望我對你下手?」侯燦玉淡然問:「如果讓你繼續待在君啟揚身邊,我們是不是一個個都要被你『騷擾』過才算?」

  他數落的罪狀,正是我近日的煩惱;我啞口聽訓,心裡亦是茫然。

  「我不懂你到底是什麼心態,可能你只是喜歡戀愛的感覺,也可能你根本搞不清到底喜歡誰,才會見一個、喜歡一個。」他掃我一眼。「你還是離開君啟揚的好;你也不希望讓他知道我們之間的事吧?」

  那張白玉般的臉,無瑕而冷漠,我怔怔盯著,怎麼看都不對勁。明明侯燦玉並不在乎我對他的「騷擾」,連提都不怎麼提起,現在為什麼藉此逼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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