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淺色貓 > 「石」來運轉 | 上頁 下頁


  蘇黛喊回去,「不知道,裡面寫的全是英文,看不懂。」

  「真的假的?」羊咩的語氣懷疑。

  蘇黛伸長手將筆記本拿到前面,羊咩斜眼看了一下,果然只看見密密麻麻的英文字。

  「改天我幫你翻譯。」羊咩無師自通,過去曾交了幾個外國朋友,英文從國中就溜得很。

  「再說吧。」蘇黛沒有好奇到還得需要翻譯了才來看。摸索著將筆記本收進自己的小包包裡,她將臉靠在羊咩的背上避風。

  羊咩注意著路況,也沒再跟她交談。

  蘇黛的思緒一下子就從筆記本轉移到工作上。

  開學以來,這陣子是支援性質的工作比較多,偶爾到那個朋友的店裡端端盤子、偶爾幫忙這個朋友跑跑採買,不定期給朋友一些指甲彩繪的設計圖……當然她自己網路拍賣的商店也有在關注,不過最近她的筆記型電腦出了一點毛病,正考慮找人修理。

  時間分割得有點零碎,趕來趕去的奔波,是忙碌了許多,但這樣樂趣也多一點。她其實不是真的會計較工資,有趣味的工作,她就想嘗試。

  真要說到忙碌,其實也還好,比起國中的時候好多了。

  最起碼,如今工作的酬勞是放在自己的口袋裡,而不是投入無底洞一般的家庭深淵。

  蘇黛閉上眼睛。明天的工作從早上七點開始,那麼回到家洗個澡梳理一下,再看看電腦的狀況,把收支簿寫一寫,大概可以睡四個鐘頭吧。

  四個鐘頭的睡眠,很足夠了。

  第三章

  伍岩伸手捶了捶自己因疲勞而有些緊繃的肩膀,一邊轉動著頸子,一邊拿著鑰匙去開門。

  就著自己破舊公寓的走廊燈,他看向自己的手錶。

  回到家果然已經十一點半了。

  開了門,他在門口將鞋子脫下,同時發現有一雙學生鞋很隨意地一左一右躺在地上。他只垂眼看了一下,便將自己的帆布鞋跟那雙學生鞋一起收進鞋櫃。

  伍岩將大門關上,走進屋內。他的公寓老舊歸老舊,也有三房一廳。屋內的一片漆黑當中,只有一扇房門底下微微透出燈光。

  這麼晚了,還沒睡嗎?

  他去敲了兩下門,但是門內沒有回應。

  「小又,我可以進去嗎?」他詢問,對方還是沒有聲音。

  恰好證明了一開始就沒有裝門鎖是對的,伍岩自己旋開了門把。

  四坪大的房間裡,日光燈還在天花板上大放光明,單人床上一個緊緊裹著棉被的瘦弱身影背對著門口,只露出一個國中少年的平頭;地板躺著一本攤開的漫畫雜誌,正在風扇下被吹動書頁,啪啦啪啦作響。

  顯然是剛才匆匆忙忙上床的。

  伍岩到床邊看看他,男孩那清秀但帶了幾塊淤青的臉蛋上雙眼緊閉,擺明不想承認還沒睡著。

  不是不瞭解少年的心思,他看一眼垃圾桶裡的空便當盒,確定男孩今晚吃過飯了,便轉身出門,並且很善解人意的沒有關上電燈。

  出房門後,他繼續摸黑走回自己的臥室。

  小又,他所接觸的孩子類型中最普遍的一種,一個蹺家逃學的國中生。

  因工作之便,這兩三年來他不知道收留了多少個這樣的「過客」,有的借居幾日,有的幾星期,小又還好,今天只是他住在這裡的第三夜。

  小又的問題,傳代協力其實幫不上忙。因為家庭暴力而蹺家,想要在外頭獨立,但是終究才十三歲的孩子,工作並不合法;再說小又雖然逃學了十多天,但也還不至於中輟學業。

  唯一能做的是安排小又接受輔導,一方面也要處理他的家庭問題。目前他已經跟幾個主要的機構聯繫上,明天一早要處理的公事,主要就是小又的事情。

  摸黑進房,伍岩拿了換洗衣物很快的洗好澡,然後喝兩杯開水補充水分,才在房裡的小書桌前點亮桌燈。

  整理一天的流程是他多年的習慣。

  燈下他從抽屜裡取出日記本,用那長著硬繭又傷痕累累的手指,捏住小小的一杆原子筆,簡單地將行程記錄下來,順道寫了一點心得。

  寫到最後,他想起今晚偷他筆記本的怪盜。

  伍岩側臉看向他放在桌上的百元鈔票,但也僅是盯了一會兒,他繼續動筆寫下最後的幾行字。

  奇怪的是,那個女孩疏離的姿態縈繞在他腦中,許久不散。伍岩擱下筆,收拾起日記本,一道將他對她殘留的印象全部留在日記本裡。

  大概是一點左右,他熄燈上床,一沾枕就睡著了。

  夜裡的休息,對他來說通常不代表今天的結束,而是意指明天的開始。

  睡到下半夜他就接到了電話。

  習以為常的,將電話夾到耳邊,伍岩點亮桌燈,很快就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我是伍岩。」瞥一眼時間,清晨五點半,睡了四個鐘頭多,還算不錯。

  「伍大哥,抱歉這麼早打擾你,我是小又的哥哥。」

  「不要緊,我知道你六點開始工作。」

  事實上,他等這通電話很久了。

  這兩天進行了幾次聯繫,才發現小又的哥哥阿真對於小又也是尋找無門。後來辦公室有人通知他說阿真已經有了回音,他就在猜他何時會打這通電話。

  阿真這次來電的目的是希望把弟弟接回家。他的父母正在訴請離婚,或許能夠脫離酗酒又有暴力傾向的父親。

  早就有讓小又回家的打算,他們很快的約了時間、地點,阿真中午有一個鐘頭的休息時間,正好讓他帶小又過去跟他會合。

  通話時間不到五分鐘,伍岩將重點記下,結束了今日的第一通電話。

  九月天的白日仍然早早來臨,還不到六點,日頭已經冒出,有點年份的百葉窗綻了線而脫落幾塊塑膠片,擋不住的光線灑進屋內,在他的地板上形成一塊一塊斑駁的金光。

  伍岩索性將百葉窗全部拉起,在窗邊深深吞吐一口長氣。

  深呼吸才結束,他就聽見房門口的腳步聲,不用猜是誰,幾步路走過去拉開薄薄的門板,門外一個清秀的少年顯然受到驚嚇而呆立。

  兩人身高懸殊,伍岩低下頭,兩人視線撞上的時候,少年防備又倉皇的退了幾步,轉開臉想逃。

  「是不是整夜沒睡?」他問。

  小又僵硬的直了直背脊,一時停住了腳步,不知該進或是該退才好,片刻之後才轉頭過來瞪他一眼。

  「我、我不會回去的。」少年的嗓音稚嫩卻堅決,雙眼裡則是一種為了掩飾恐懼而產生的尖銳目光。

  「聽好,」伍岩沒有任何一句說服他回家的言詞,只是淡淡的說:「去睡覺。等一下我會去你房間,希望那時候你已經睡著了。」

  小又不太肯定的望著他。

  「正在發育,睡眠很重要。」伍岩方正的下巴往客房方向抬了一下,然後伸手拍向少年的肩膀。

  他手掌雖然才輕輕一拍,但小又的腳步因驚恐而虛浮,踉蹌了兩步才停住腳步。停下後靜靜的站了一會兒,他再度看向伍岩,這個高大粗獷的男人眼神剛毅而溫和,極有耐性的望著他,終於使他眼底的恐懼退去。

  先是些微的困惑,繼而產生領悟,少年的臉上,在最後統合出一種羞澀的神情與一抹淚光。

  真的,只是需要這樣的一點耐性和關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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