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秋水 > 親愛的荔枝小姐 | 上頁 下頁
三十一


  她回過神,應了聲後,隨即走進屋裡頭,待她該做的事都完成後,再走到屋外時,見爺爺身側坐著的,是鄰居林媽媽的兒子。

  爸媽離開後,她曾經在這棟老房子跟著爺爺奶奶住上許多年,直到考上大學才北上。這附近的鄰居都很熱心且熱情,每一戶人家她幾乎都認識,鄉下地方和大臺北的冷漠匆促不一樣,總是溫暖了些。

  她還沒開口,林中惟已發現了她。「之勤,你還好嗎?」

  她點點頭,沒有說話。

  「丫頭,我進去坐一會,你陪中惟坐一下吧,他早上剛回來。」利爺爺起身,神情略顯疲憊地踏進屋內。

  「利爺爺看起來還是很傷心。」林中惟看著她的側影。

  「幾十年的夫妻了。」她將視線從爺爺身上轉到他臉上。「早上剛回來?」

  「嗯,回來沒見到我媽,問了我爸才知道她在這裡,也才知道利奶奶的事。」

  他在新竹上班,週末假日才回來一趟。

  她低垂眼睫,似在調整情緒,片刻,她柔嗓低了幾分。「林媽媽人真好,我這兩年在臺北工作,陪爺爺奶奶的時間少了許多,都是林媽媽有空就過來陪陪他們說話,還有林爸爸也是。中惟,我很感謝你們一家人,真的……」

  「講那什麼傻話?利爺爺和利奶奶是看著我長大的,就像我自己的爺爺奶奶一樣,我媽平常沒什麼事,過來這邊走走看看,她還比較有伴呢。」

  「你不明白的。像發生這種事的時候,陪在爺爺身邊的應該是叔叔和姑姑,可是……」語未竟,她紅了眼眶,哽著聲音說不出話來,她手心捂住嘴,不想失控。

  「我知道的。」林中惟一把握住她的手,一雙凝注她的黑眸溫柔得像在擁抱她似的。「我以為我們就像家人一樣了,沒有他們,還有我啊。」他一直心疼這個女孩,想要好好照顧她,卻總找不到好時機表白。

  「所以我才特別感謝你們啊……」她抬眸看他,含在眼眶的淚順勢落下。

  林中惟一個心疼,抬手就想抹去那頰上的淚,她看著他的手掌,莫名地想要移開臉龐,而一道清冷聲嗓的出現,讓林中惟的手尷尬地收了回去。

  「我想洗個澡,方便帶我去嗎?」秦子深突然來到他們身側,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他睡得並不好,縱然疲憊不堪,但一閉上眼,她那張哀傷的素淨臉蛋、她那淚流不止的模樣,還有她那一聲聲細細的哭聲,讓他心窩抽疼著,一下一下微微刺痛著,他想起自己當年失去雙親的傷痛,心憐她這時的悲傷。

  在床鋪上翻轉著,睡睡醒醒,他發現這樣並沒能讓他減輕疲勞,反倒愈躺愈覺厭倦時,他乾脆不睡了。起身後走到大廳,並沒見到她,倒遇上她爺爺,爺爺跟他說了她人在屋外,他一走出,就見到她和一個男人在交談。

  也許是哪個聽到消息前來弔唁的親友,他不以為意,但看見她像是哭了,用手心捂住嘴,而男人隨即握住她手掌時,他略覺不舒坦,直到男人伸手像要觸碰她面頰時,他哪能容許?

  他大步上前,找了個最恰當不過的理由,阻擋了男人的舉止。

  看見他時,利之勤先是呆了幾秒,發現他身上還是昨日那件襯衫和西褲,她才想起爺爺說她睡在他身上,她突覺一陣尷尬地調開目光。

  她看著林中惟,彎身鞠躬,並道:「我先帶他進去。」

  說完,她領著秦子深進屋,一路繞到屋子最深處。她推開浴室門,走了進去,先打開瞬熱式電熱水器,又將洗臉臺上方的鏡面打開,找著什麼,她一面找,一面說:「老房子,除了熱水器我後來換過之外,其他東西都很老舊,要委屈你了。」

  秦子深倚在門邊,看著她的背影,沒說話。

  她找出新的牙刷,合上鏡面時,從鏡裡看見了他凝視的目光。四目交會,他那專注的眸光讓她不自在,想起昨晚自己就那樣在他懷裡痛哭,又聽爺爺說她睡在他身上,她赧顏,隨即轉過身。

  她面對著他,視線卻落在手上的牙刷上。「新的,給你用,我等等去外面拿條毛巾,乾淨衣服的話……我記得奶奶的櫃子裡還有留幾套爸爸的衣服,你不介意的話,我拿給你換。」

  她私下就是這個樣子吧?像一般女孩一樣,若不是昨晚聽她爺爺說了那些事,他當真會以為她是個沒什麼矜持的女人,也可能永遠都料想不到,平時那位精明美豔又輕浮的利秘書,也有這麼貞靜柔弱的時候。

  他眼神來回在她素淨的瓜子臉上,在注意到她眼下微微突起的暗青時,他伸長手,指腹輕貼她眼下。「有眼袋了。沒睡好?」

  她搖搖頭,眼下那溫涼的指腹讓她心口一悸。她當然感動也感謝他從昨晚一路相陪至今的幫助,卻也害怕著他太多的關注,那樣不像平時的他,害她失去鎮定。

  眼前該想的、該做的事都與他無關,她必須離他遠一點,才不會繼續受他影響。

  這麼一想,她低著眼移動身子,走出門,指著門邊的櫃子,說:「我等等幫你把衣服拿來,會放在這裡。你換下的也放在這裡,我再幫你拿去洗。」說完,她低著臉就要離開。

  「那個男人是誰?」她身後的他,突然這麼問。

  「誰?」她停步,納悶地回首看他。

  「剛剛和你說話那個。」他皺著眉。

  「鄰居。」

  他看著她,想著昨夜她伏在他懷間哭得斷腸的模樣,又想著方才那男人握住她兩手的畫面,他劍眉沉了沉,掀嘴問:「你都這樣讓男人隨便碰你?」

  聞言,她先是怔然,片刻後,那雙微腫的眼眸慢慢瞠大,駭然地看著他,像是他說了什麼外星文般。見他像在等待她的答案,她目光透著憤然,然後,傷心的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那匆匆走開的背影,讓秦子深有一瞬間的失落與深深的懊惱。他怎麼能說出那樣的話,在他明白她所有外在表露出的形象的動機後?

  嫉妒,真的會讓人失去理性。

  利之勤再回到工作崗位,已是一個月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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