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秋水 > 親愛的荔枝小姐 | 上頁 下頁
二十一


  平時面對訴訟,分析得頭頭是道,條條有理,怎麼這時候,他腦袋卻像全打了結似的,完全無法正常思考?

  他又徐徐吐出一口煙圈,思緒未見清朗,卻有寂寞在胸口沉澱。

  不知道究竟站了多久,一直到見她住處再無燈光透出,他才緩緩走出中庭。

  下班後的會議室,桌上沒有讓人看了就感到壓力的卷宗,也沒有電腦,換上的是一整桌的中西式美食。炸雞、滷味、炭烤、披薩、熱炒,還有各式各樣的甜點和手工餅乾,當然酒和果汁是不可少的。

  這是事務所固定的聚會,職員生日、離職、新到職,或是慶祝哪位律師贏了大案子時,就會辦上一次,有時上餐廳,有時就像今天這樣,讓大家決定吃什麼,再派兩個人出去買。

  今天是法務小高的生日,壽星最大,他決定在會議室聚餐就好,可以毫無顧慮的聊聊客戶或是案子。

  「這麼豐盛啊?」踏進會議室的葉剛,看了眼桌面上的美食後,發現少了自己的貼身秘書時,開口問:「利秘書呢?」

  「咦,剛剛還在啊。」小花看了看,起身才想走出去找人,人已出現在門口。

  「我在這裡。」利之勤一腳跨進會議室,笑了聲。「我去拿杯子。」她把杯子擺在桌上後,看了看座位。

  「哎呀,不用看了,秦律師旁邊那個位子是留給你的。」廖秘書一面說,一面指著秦子深左側的空位。

  他旁邊的位子?利之勤愣了一下。

  小花嘻嘻笑兩聲。「剛剛我們在裡面擺這些菜時,偷偷決定好座位的,因為我們看你很喜歡鬧秦律師,每次看你們對話的樣子,就覺得好可愛耶,所以你坐秦律師旁邊是最正確的。」

  「這樣啊……」利之勤垂下眼簾,像在思考著什麼,片刻,她揚睫而笑,又是一貫的甜美笑容。「想不到你們都幫我想好了,這樣我就不用費心思想盡辦法擠到他身邊去坐啦。」語末,她踩著高根鞋,如往常那般,姿態從容的走到秦子深左側的座位。

  「秦律師,不好意思,委屈你嘍。」坐下前,利之勤細聲對他說。

  那聲秦律師,讓秦子深皺了皺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這幾天,她好像都這麼喊他?除此之外,他還感覺她像是在躲他?

  她的言行舉止沒什麼不同,一如往常,偏又讓他感受到微妙的不同,好比說她這幾天似乎不再刻意找機會和他交談,又好比說她出現在他眼前的次數變少了。

  他已有了私人辦公室,兩人在事務所裡碰面的機會,的確不比初時,但一天遇上個四、五次是再正常不過。以往她老借各種名義大方進出他的辦公室,偶有幾次在茶水間相遇時,她也不會放過交談的機會,然而這幾日,進他辦公室提醒他行程的,幾乎都是廖秘書。

  他記得葉律師讓兩位秘書輪流協助他,但以往出現在他面前的總是她,這幾日突然換成廖秘書,他還不是很適應。是葉律師把工作全交給了廖秘書,還是她真的在避開他?

  「既然人都到了,大家就別客氣了。」葉剛倒了杯果汁,舉起杯子。「今天是小高生日,我先祝小高生日快樂,希望你早日通過國考,加入我們的律師團隊。」

  「謝謝。」小高也倒了杯果汁,捧著杯子,靦腆地笑道:「我也很希望這次能考上,可以穿上律師袍,然後站在律師席上,那好威風。」

  利之勤笑了聲。「你考律師不會是為了這種理由吧?」纖指努力剝著烤明蝦。

  「要穿律師袍還不簡單,看是要跟你們葉大律師借,還是秦律師,不然我也有啊,幹嘛為這種理由那麼辛苦念書呀。」王獻緯搖搖頭。「好威風?哎唷,年輕人就是愛耍帥!」

  「也不全是為了律師袍,當然最主要的是想要幫一些不懂法律的民眾。」小高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在三位律師面前說這個,好像有點自不量力的感覺。」

  「怎麼會?我覺得懂法律的人都很厲害耶,我就什麼都不會,只會接電話。」小花吐吐舌,又說:「我就很崇拜利秘書,她連法條那些都很清楚耶。」

  小高點點頭。「我也覺得利秘書很厲害,什麼都懂的樣子,如果去參加國考,應該很輕鬆就考上了吧?希望將來我的秘書,也能有利秘書這樣的能力。」

  「就是啊,都是秘書,我懂的東西和利秘書比起來,根本就是小兒科。」廖秘書也補上話。

  利之勤愣了幾秒,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坦白說她其實有律師資格,也上過法庭為當事人辯護,如果現在說出來,好像會轉移了今晚聚餐的用意。她笑了聲,道:「怎麼講到我這裡來了?小高才是壽星,話題人物應該是他。來吧,小高,我敬你一杯。」她把蝦肉放進碗裡。

  看著自己油膩膩的手,再看看自己尚空著的杯子,才想著是不是應該先去洗個手,身側男人已幫她倒了一杯果汁,還抽了兩張面紙遞到她手中。

  她微詫地側過臉容,男人已低下面龐,默默進食。

  「哇,想不到秦律師這麼體貼利秘書,我一直以為你很討厭她咧。」廖秘書呵呵笑。輕鬆時刻,她才敢這樣跟秦律師說話,平時哪這麼好膽啊!

  小高點頭附和。「對啊,之前秦律師還在大辦公室跟我們大家一起上班時,我常常看到利秘書把秦律師惹得快要跳腳了,我也以為秦律師很討厭利秘書耶。現在看起來,好像是我們誤會了,呵呵。」

  利之勤因為同事這番話,傻了好幾秒。

  體貼,這確實不像身側男人會做的事,她不曾見他對誰體貼過,更別說是她。

  他討厭死她了,怎麼可能對她體貼?但眼前這杯八分滿的果汁,還有手中這兩張面紙,偏又是證據,這男人到底在想什麼?

  明明對她說過那麼過分的話,現在又做了這種體貼的動作,他、他。

  倏然想起自己應該回幾句話,她暫時不去臆測他心思,哈哈笑了兩聲後,看著同事說:「你們平時都說我騷擾秦律師,結果你們看,現在秦律師為我服務了呢,那都要歸功於我平時很努力的在跟他建立同事情誼啊。以後大家也要像我一樣,常常去騷擾他,下次他就幫大家倒果汁了,你說是不是啊,秦律師?」她偏過臉容,匆匆看了他一眼,隨即轉開面容。

  秦子深轉過面龐,卻只捕捉到她快速移開的淡淡側顏,他蹙著眉看她,目光帶著探究。

  就是這樣,她這幾天看似正常,對他的態度依舊不大正經,但她的眼神似乎不曾與他交會過,她不是不看他,但就如同方才那樣,她的眼神只與他的匆匆擦過,不正視他。

  每每當他抬眼或是側眸,想要看著她時,他捕捉到的只有她剛移開的餘光,或是急偏臉容的動作。她是不想見到他?還是仍為了陳小姐那件訴訟在與他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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