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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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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晴安。 晴安晴安,我以為這樣的女人,她的世界應該是豔陽高照,快樂平安的,怎麼給了她這個名字,卻不給她這樣的人生? 下了刀,換掉手術服步出更衣室,他蹙著眉一路低著頭走,轉進辦公室,他將兩本病歷放在桌上後,整個人滑坐在椅上,他頭仰靠在椅背上,深目緊合,長長的吐息從那唇色淡淡的薄唇中輕淺逸出。 連續開了兩台刀,感覺只剩疲累,若能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該是人間最難得又美麗的時刻。 片刻,忽地想起什麼,他睜開雙眸,眸光移動到計算機屏幕上,他那對猶有倦意的黑眸仍不失其原有美麗,內斂的雙眼皮淡刻著神秘和俊魅,他將身子移近桌緣,開了電源——他還有手術記錄要寫。 拿起方才順手帶進來的病歷,才想翻動,電話就響了,他長手一探,拿起了話筒。 他眉宇略沉,右眼眉骨上的一處淺疤,便顯得深了深,他簡單和對方交談了幾句後,就將話筒置回,然後迅速起身,拿了掛在衣架上頭的白色長袍便往外走。 他一面腳步迅速地趕往急診處,一面將白袍穿上,他拉平衣襟後,雙手滑入兩側口袋,那白袍上的左胸處,整齊地繡著他的名——黎礎又。 長腿邁進急診處的外傷處理區,一眼就能看見面前那模樣突兀的兩人,一個女人和一個女童。 女人很纖瘦,如瀑的長髮披垂在她身上,遮掩了她部分面容,他瞧不清她的模樣;她身上衣物和發梢似乎沾染上顏料,色彩豐富,可看來卻是狼狽至極。 一旁的護士靠了過來,簡單說明女童是在浴室洗澡時不慎滑倒,因而跌破了下巴,傷口不大,但看起來有些深度。 他靜靜聽完,彎身看了看女童滲血的下巴,問:「撞到地板嗎?」 「不是。」女童搖頭,眼淚飛濺。 「對。」女人亦同時出聲回答。 「……到底是還不是?」他抬起頭,看著回答「對」的女人。這一看,心頭一詫,帶了點神秘感的內雙鳳眼微微瞠大。 女人不只是頭髮和衣物沾上顏料而已,她那張小小的臉蛋也沾上色彩,一種易讓人誤會的紅色,那顏色該是被隨意抹過了,在她頰上留下擦過的殘跡,看來更是觸目驚心。雖然他能認出是顏料,但這樣的她若走在暗夜下,肯定是駭人至極。 女人看了女童一眼,維持原本的回答不變。「對,她是撞到地板,應該是地板太滑。」她垂著眼眸,淡淡柔柔的語聲中藏著掩飾不了的擔心和……猶豫? 他若有所思凝望著女人低垂的面容,片刻,他才淡道:「要縫傷口,會先幫她上麻藥。」 「要縫?」女人的柔嗓揉進驚詫,她抬起低垂很久的面容,看著黎礎又。「會不會……留疤?」 「如果傷口照顧得好,自然不會留疤。」他看見了女人的面容。除去面頰上那奇詭的顏料之外,她的樣貌是清秀的,許是那眼中的擔憂和不安讓她看起來很柔弱,特別是那雙大小適中的眼眸微微紅腫,更教人看了會湧起莫名的心疼。 他側首向護士交代:「幫我準備整形縫合包,然後上5-0Dexon、6-0Nylon。」他轉而詢問女人:「你要留在這裡看?還是外面稍等一下?」 「我可以留在這裡嗎?」女人語聲聽來柔軟滑膩,態度客氣。 「是可以,只要你看了不會暈倒。」他輕笑了聲,音質很沉,很厚。 他是遇過不少一開始很有勇氣,堅決留下觀看的家屬,但通常是看了一半就轉身離開,更有大男人將縫合過程全程看完後,直接發軟倒地的情況。 她眉尖微動,輕輕頷首。「醫師,麻煩了,謝謝。」她退了兩步,退到不影響他工作但她仍能看見的距離。 「姊姊——」女童含淚喊了聲。 「姊姊在這,你勇敢一點,不要怕。」女人淡淡揚笑。「回家畫芭比給你。」 畫芭比?一般他遇上的多半是家屬為了鼓勵孩子勇敢,而買什麼給孩子做為誘因,用畫的倒是第一次聽見。 他雙手戴上無菌手套後,夾起消毒棉球滑過傷口,女童疼得齜牙咧嘴,眼淚鼻水直流,卻是吭也不吭一聲。 他看著那皺在一起的臉,咬得緊緊的牙關,驀地有什麼畫面與之重迭,他心微微一抽,軟著低嗓誘哄:「妹妹你乖,叔叔儘量放輕一點,你忍一下,默數到十秒就不痛了。」他隨即拿了針筒,幫女童打了局部麻醉劑。 他黑眸專注地盯著傷口,手指仔細謹慎,一針一針從裡面縫出來,他一面還跟著幾步遠距離的女人交代照顧傷口的方式。 縫完最後一針,他看了看傷口,沉厚低嗓又起:「五天后回來拆線。」他除去手套,視線不經意覷見女童褲管卷起的腿上有著瘀傷,他大掌一握,細看那小腿上頭深淺不一、或青或紫的膚色。 「這是怎麼回事?」他濃眉一蹙,警覺心升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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