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喬樵 > 一親紅顏 | 上頁 下頁
三十一


  她的淚向來只藏心底,把所有的寂寞喜悲都往肚裡吞,如今卻落在手心,捧在手中像串晶瑩的珍珠。是傷痛太多,已經無法負荷了嗎?

  一流淚,她就變成那個不知所措的小女孩,緊抱著舊愁和新傷,哭得身子哆嗦個不停。

  聽到她的啜泣聲,秦少揚猛地從激烈的情緒中恢愎理智,她的淚竟然可以澆熄他的怒火!

  歎了口氣,他伸手將她抱起,讓她濕濡的臉頰貼著自己的下頷,輕輕的搖晃,喃喃低語著。

  「對不起。」他吻著她的發,大手貼著她的背脊溫柔的拍撫著,「我真是個渾蛋,竟然這樣對你。」

  她沉浸在自己的哀傷中,哭得無法自抑,秦少揚憐惜的哄著她:「好了,好了,不要哭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如此對你。」

  等她的啜泣平靜下來後,他四望了一下,看到她被他撕破的裡衣被丟棄在床腳,她解下的外衣棄置在近門的地方,他苦笑一聲,將自己的長衫拾起裡住她的身子,然後把哭得筋疲力盡的司徒斌兒抱回東廊她的房中。

  秦少揚將她輕放在床上,伸手欲撫摸她的發時,卻看到司徒斌兒不自覺的閃避他的手,他很快收回伸出的手,在身側緊握成拳,沒想到她會如此懼怕他。

  他退後一步,實在怕自己會克制不了的再去碰觸他。

  他平靜的說:「你不必怕我,我向你保證,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強人所難了。」

  深深的凝視她後,他轉身走了出去,帶上門隔斷了屋外閃耀的星光。

  夜正深沉……

  人秋了,司徒斌兒對著吹過的秋風瑟縮了一下,直覺的將衣襟拉緊,用手臂環抱住自己的身子。

  北方早秋,漾雲院中的高大喬木早已開始枯黃掉葉,落葉飄零,為這廣闊安靜的院子憑添幾許蕭索之意,踩踏在掃之不盡的枯葉上,更顯得漾雲院的人聲靜寂。這座軒昂壯麗的大院,因為主人自製玲漠、剛毅嚴峻的性格,下人們平日就習慣了噤聲、謹慎的出入,絲毫不願驚擾院中原有的寂寥沉靜的氣息,漾雲院在朗淨的陽光下呈現的是一片無邊的寂寞。

  在蕭颯秋風中,司徒斌兒不禁感歎起自己身世的飄零無依,一如紛飛落葉,心中悱惻。

  當秋夜漸長,司徒斌兒頭一次體驗到失眠的感覺,她常常在暗夜中獨坐,遙望著東方天際,盼著遲遲不來的黎明。在長夜難忍的寂寞孤單中,秦少揚霸氣俊逸的臉孔不時浮現她腦海中,他火熱纏綿的親吻撫觸熨燙她的回憶,她隱隱察覺到有久蟄的情感欲破繭而出,強烈得令她害怕……

  不錯,是害怕!害怕這種感覺的本質會令她陷入困境中,害怕他握有操控她喜悲的權力,害怕他可以傷了她的心……害怕太多太多了。有了自身的前車之鑒,她強迫自己不能有所期待。而且以她目前的身分,他們倆的關係註定見不得光明,以她的尊嚴和傲氣,她不知自己是否能長久屈服在這種曖昧的關係中而不毀滅自己或玉石俱焚?

  好累!她感到昏沉沉的,精神很不好。

  她拿起小廝剪下的青翠松枝,走向秦少揚的書房,準備供在瓶中。

  自從那夜秦少揚抱她回房後,她與他幾乎成為陌路。近來他因為公事繁忙,時常夜宿雲閣樓,即使回院遇著她,那對黑眸中的冷漠和他難以捉摸的表情都足以令她退避三舍,她有時會懷疑那幾次的纏綿是不是在夢中?那個溫柔擁抱著她的男人已不復見。但她好像應該慶倖他的遠離,不是嗎?

  她告訴自己,她的煩惱已經夠多了,實在不需要再加進一個秦少揚來煩憂。

  察覺身子正在發熱,她叫住一個小丫鬟去告訴曹姨她不舒服,想休息一下,雖然秦少揚會不會回院還是未知數,都要找人來代替她的工作。

  司徒斌兒走回自己的房中,和衣躺下,但思緒雜杳而來。

  為何她會對他的疏離冷漠感到難過?為何他的黑眸看向自己時,她會心跳不已?為何他譏誚諷刺的話語令她難受?

  疑問的解答,是她不敢去深思探究的,只怕……只怕答案會令她心傷……

  雲閣樓中,秦少揚伸直了雙腿,輕鬆閒適的倚著高幾,虎掌懶懶的晃蕩著杯中琥珀色的酒液,聽著戚令遠沉著有條理的報告殲滅十三飛鷹幫的始末,而另一名參與的大將楚項容拿著一面銅鏡,正厭惡的盯著鏡中自己的臉,一面喃喃地跟兀爾德抱怨著。

  「我不過是被輕劃了一刀,你非要把我半邊的臉都塗滿這種可怕的藥膏嗎?」他俊逸的臉孔被兀爾德這麼一搞,就好像被毀容了一樣,慘不忍睹。

  楚項容在與飛鷹幫的幫主對陣時,被一旁偷襲的盜匪劃了一刀。

  兀爾德毫不在意的拭淨自己的手,說道:「你們最近好像都有漫不經心而受傷的現象。」他說著瞥了一眼哭笑不得的秦少揚。「所以我就拿你殺雞儆猴,不管是誰下次再受這種輕傷,我都會把他包紮的像個怪物,讓你們三個月內不敢出門。」

  「可是你先拿我開刀,也太不公平了吧?」楚項容嫌惡的刮下一些臉上的黑色藥膏,還帶有一絲難聞的氣味。他不耐煩的揮手,驅趕在一旁繞來繞去、幸災樂禍的莫震飛。

  「想早點痊癒就少囉嗦,不然我可不敢保證下一次會塗些什麼東西在你臉上。」兀爾德威脅著。

  楚項容噤若寒蟬的閉上嘴,恨恨的瞪他一眼,在心中嘀咕著:我就說你是庸醫嘛,你還不承認。

  戚令遠心無旁騖的繼續報告:「我們在山寨內查獲了弦月鏢局押送的鏢銀,我已派人負責歸還,被強擄來的俘虜們也已各自返家。飛鷹幫的十三名頭頭大都死傷殆盡,扣押下來的都是些上不了檯面的小腳色,我們已將這些人送往官府,交由官府發落。大部分的龍禁衛都已經回莊,不過我還是留下一小隊駐守,以防餘黨未清。」

  秦少揚讚賞的點點頭,果然是戚令遠一貫的作風,乾淨俐落而又思慮周密。

  「很好。你帶去的弟兄們沒有折損吧?」

  戚令遠微微一笑。「托少主的福,屬下們都安好。」他察覺到秦少揚的心不在焉,恭敬的起身告退,「少主,夜已深,屬下們告退了,也請少主早些休息。」

  戚令遠一把拉過還在不滿的嘀咕的楚項容和兀爾德、莫震飛,四人一同回返飛雲院。

  夜已深,是嗎?

  秦少揚向窗外眺望,果真明月已升至中天,四方只聞盈耳的蟲嗚,他仰頭喝下杯中的殘酒,疲憊的回到漾雲院。

  熱……

  司徒斌兒在不安穩的睡眠中輾轉反側,身體裡的熱度灼燒至表面成為驚人的高溫,使她的四肢如鉛般沉重、使不上力,疲憊與昏沉感使她繼續陷入灰色的睡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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