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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突然,他轉過身,對著書房的幽暗處沉聲喝道:「是誰?誰在那裡?」一邊問著,一邊將燭火移向那裡。

  光照亮了原本黑暗的角落。略暗而微黃的光讓站在那裡的紫眉瑩白的臉上,有著一種暗自生香的錯覺,仿佛是幽谷青蘭,盈盈立於風中。似笑非笑的臉上,卻是冷冷的漠然。而她身側的朱槿,就如全被掩卻光華的碧草,不言不語,無聲無息。

  桓灝長身而起,笑道:「有客遠到,我卻直到家門口才發覺,真是失禮了。」

  紫眉淺淺一笑,一室空氣仿佛也為之凝結,而眼底下,是徹骨的冰寒,「丞相客氣。我們不請自來,打擾了。」迎著燈光站在桌前,兩人的目光在凝結的空氣中對峙。

  桓灝忽而笑了,「兩位為何而來?」

  「丞相那麼聰明的人,竟會不知我們來意?」紫眉挑眉,笑意盈盈,卻有著無比的嘲諷。

  「既然如此,看來是為昨夜之事而來的。我倒是正想請問兩位,從不曾出過半點差錯的你們,為何偏偏昨夜卻露了行藏?」

  「丞相放心,只是我二人有心為之,他人是不知道的。」

  「那麼,是故意要給我看的一齣戲?兩位有什麼事,但說即可,何必如此用心良苦?」

  「丞相是怪責我們?哈哈,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丞相若是不快,小女子在這廂賠禮了。」

  「紫眉姑娘言意咄咄,意在何處?」

  「丞相又為何要對明陽耍那許多花招?伊人憔悴如斯,丞相心中捨得?」

  沉默了很久,「姑娘,桓灝似乎不必回答這個問題吧?」

  「丞相當然可以不用回答,只是,今天紫眉若是沒有聽到滿意的答覆,那麼,我和朱槿誓以一切手段衛護明陽,挑明瞭,就是說要和您作對了。」

  「你是來下戰書的?」桓灝的淺笑變成了莫測高深的平靜,如兇狠的漩渦攪著平靜的圈。

  「丞相言重,只是我們傻,見不得有人獨自憂慮而已。」紫眉不卑不亢。

  「姑娘既然如此說了,桓某怎敢不奉陪?桓某自認不必向姑姑訴說衷曲,姑娘只怕要無功而返了。」

  一室沉默,劍拔弩張。

  忽地幽幽一聲:「對我也不說嗎?」門輕輕開了,夜風挾著幽暗而來,燈火瞬間明滅,終於「撲」地滅了。月光於是灑了一室而來。那一室黯淡光線的由來之處,黑夜中的女子悄然而立。一滴,月華沾了微塵而下,滑落地上,濺起萬點芳華。桓灝呆住了,只覺最深的那一根弦緊緊、緊緊地繃住了,輕歎著氣。

  朱槿沉沉的聲音響起:「我想還是大家說清楚得好。所以,找了人將她一同帶了來。」一句話換了身邊紫眉的一道冷光。

  「對我,也不能說嗎?」放下斗篷的女子,在月光的剪影下,顯得削瘦無比,眼眸無塵如真水。

  再次歎氣。桓灝靜靜上前,將那女子擁入懷中。

  明陽的淚再次落下,「只是知道,不能讓我安心。只是知道你,我的心卻依然漂泊無定。正是因此才來的。不為紫眉,不為朱槿,甚至不是為你,只是……為了我自己。」悶悶的聲音是柔韌的堅強。

  桓灝放開她。月下,如風的俊顏報以平穩的笑,原本漩渦般的男人變成了環繞身周的溫柔的微風,「我忘了,忘了你也需要寬心。」

  眼中沒有剩餘的兩個人,他握住了女子的手,「我就是我,雖然對不起你,我卻不能為你放下正在進行的一切。我有野心,這就是我。我努力要得到想要得到的,那是我自小就立下的目標。連我自己,也不能說服自己放棄。是我對不起你。只是,有你,是不同的。我不能為你改變自己,我只能盡力為你做點事。我絕不會毀了護佑你的大廈,我會為你撐起這將傾的大廈。我盡力,不奪走你寶貴的東西,不傷害你的親人,不會胡為。為了你,我會盡力做到。」

  不知何時,紫眉和朱槿已悄然離去,只剩他們兩人迎著月華和晚風相擁。許久,還只是這樣,沒有半句言語,卻抵過千言萬語。

  明陽忽然動了動,抬起頭,「對不起。」

  桓灝拍拍她的背,「我知道的。你來,不是為你自己,是為我。你是要給她們兩個人一個交代。」

  「不,其實真是我的私心。我真的想要一個承諾,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於是借著紫眉的口,這樣盤問你。我是不是很壞?這是一石二鳥的奸計呢。」

  「不是壞,是可愛。」輕輕地,耳語呢噥,以吻封緘。

  月與風都靜靜唾去,留給戀人甜蜜的夜。

  只除了,紫眉最後粗魯地將女主角劫回之外,是一個甜蜜的夜晚。

  三日後,平成帝病危。

  「請大公主入殿!」吏人賠笑著要引明陽人大殿。

  明陽冷冷地瞥向他,「為何我是最後一個?我身為長女,為何竟是最後一個見父皇?」

  吏人額上起了冷汗,「小人不知,小人只管傳話而已。」

  明陽冷笑,「照你說來,是父皇他不想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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