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沁恬 > 萱草 | 上頁 下頁 |
| 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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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碩彥的關係變得很模糊。明與亮之間,是忽明忽滅的。碩彥一樣很關心她,她也依然習慣照顧碩彥,但從前友好的關係已不復在了;任何友情中若參雜了一些別的情愫,就不會再純粹,也難以自在的友好相處。 兩人變得有一些陌生,也有一些疏離;雖然日子一樣在過,但仍可以感覺到一切都不同了。 問題出在她身上。從小,她就跟別人不一樣。紹衡說過,她身上有一道無形的牆,阻隔了別人對她的關心。爸爸媽媽剩她一個女兒了,焦點變得只放在她身上,她卻只感到透不過氣。 她習慣置身事外,用旁觀者的角度去觀察一切;只要她在局外,她就會感到安心又自信;她向來對一切都很疏離,像一座孤獨的冰島,獨善其身。 她用最快的速度遺忘喪妹之痛,表面上,她還是那個冷眼旁觀一切的惜珺,媽媽口中的──冷血。 她有好多好多的愁放在心裡,沒有人知道。二十歲那年,她吞了二十顆安眠藥,床旁邊擺著惜萱的照片。不想再孤單了,這世上,只有惜萱瞭解她呀。 爸媽出遠門了,她記得。她睡了三天三夜,沒有死。 媽媽回來了,叫她起來吃飯,她沒有開門,扯了個謊說明天一大早要和同學去旅行,要早點睡。她起來時胃痛得讓她站不起來,腹部的絞痛讓她感覺自己的肚子像被洗衣機攪了一回,半夜自己冷靜的坐計程車去掛急診,洗胃…… 病床邊,是一個得了罕見疾病的小妹妹,正在和死神搏鬥中;而自己則是吃安眠藥洗胃,很諷刺的場景。 記得,隔一天,就是萱萱的忌日。那天她撐著贏弱的身軀想趕回臺北看惜萱。四月天,竟刮起大颱風,她獨坐在病房中,看著外面的狂風暴雨,想著萱萱,想著這是不是意味著什麼;也想著以前的點點滴滴,然後,她懂了,也想到了── 要好好活著。也許她的人生不會多精采,也不會多豐富。她想到當初萱萱在病床前告訴她,等她好了,要好好努力,努力寫小說,努力念書,也要好好的鍛練身體。那時她們都不知道她們會從此天人永隔。萱萱說,生病好麻煩,很多事情都不能做,囑咐她要幫她喂魚;然後,突然的,萱萱就走了,一家人都亂了,等她發現的時候,萱萱最珍愛的孔雀魚也死光了。 之後她再養孔雀魚總是養不活,總之不管怎麼照顧,都不像萱萱之前養的孔雀魚那樣健康又悠遊。 萱萱走了,她沒完成的,她要幫她完成。 然後,是不是,萱萱感受到她的孤單了呢? 「趙小姐,你不用太擔心,通常九成乳房腫塊或疼痛都不是乳癌,所以放鬆心情等報告。」醫生親切的說。 「嗯……」惜珺點點頭,漠然的走出診療室。 「怎麼樣?」如璘走近問。 「等檢查報告。」惜珺聳聳肩。 「你也有一點反應好不好。胸部長一塊小腫塊,你居然這麼平淡的告訴我。我和續歲研究了一個晚上的乳房病理學,還把續歲之前的同學挖來問,你這個當事人也做做緊張的樣子好不好。」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她特地幫她掛最有名的治療腫瘤的醫院。 「喔……」還是一臉沒表情。 「你沒救了。」如璘翻翻白眼。 「你現在換了一顆心,可以為了不是自己的事情這麼緊張哦?可見你現在的心臟很強壯。」惜珺語帶調侃。 「是還滿健康的。至少活著是一件好事。」如璘看看手腕上的表。 「是嗎?」那是為有目的的活著呀,她的人生裡並沒什麼太大的目標,若真的消失在這世界上,也許爸媽會難過一陣子;但這些年來她一年回台中兩三次,就當她是嫁去外太空就好,應該沒差。 「等你有了小孩就知道。」生命中被另一個生命牽絆住,無論如何,都會想好好活著,更何況世界很美好不是嗎? 他們倆坐在醫院外的椅子上,過了好一會兒,一輛休旅車按了一下喇叭。「啊,我老公來了。」她和惜珺打了一下招呼,就飛奔向前。 車窗放下一半,小海揮著小手,一張臉笑得燦爛,尤其是看到媽媽,雙手還高興的拍了拍。 這小孩,不是每天都見得到媽媽嗎?怎麼可以興奮成這樣?好像久別重逢。 然後一家人就離開了,獨留惜珺一個人坐在人行道旁發愣。 認識如璘,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她們是筆友,正確來講,如璘是她的書迷,通信了好一陣子,發現很契合,便認識了。 嚴格來講,她和如璘是同一種人,他們都孤單;她是性格上的孤單,如璘則是受困於身體不好,所以終日待在家,因而也孤單。 但如璘現在不孤單了,她一直都有人陪伴。她呢? 如璘把她當成好朋友;如璘說她沒什麼朋友,孤單的人,要有一兩個朋友,所以,她才開始學會交朋友,不再總是被動,朋友都是要主動聯絡感情才會持久的。 再也不會有人像碩彥一樣,拚了命的想把她從孤獨中挖出來,她要主動一點了,靠自己。 一個禮拜後,檢查報告出來了。 她特地去吃了一頓大餐,把這輩子認為是垃圾食物的東西全買齊了。 修碩彥一回到家,發現桌上一大堆炸雞、可樂、披薩,還有鹽酥雞。「姐姐,今天請客嗎?」 「沒,突然想吃。」惜珺隨口說了一聲,便進浴室洗澡了。 「啊……」修碩彥張了張口,重視健康和營養的惜珺姐怎會突然想吃垃圾食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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