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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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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和室友最喜歡煮東西吃,可惜現在她嫁人了。」儷菱遇見中規中矩的好男人,家境富裕,又極度迷戀她,於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火速地把自己嫁掉。 「你父母為什麼放心把你一個人留在臺灣?」他正經地凝視著她。 「因為我不喜歡美國,我不喜歡寄人籬下的感覺,在這裡,我可以隨心所欲讀很多我喜歡的中文書。」她埋著頭,一心一意吃面。 「你不覺得孤單嗎?」 「還好。說說你的事吧?」她巧妙地避談自己,專心地盯著碗裡那塊馬鈴薯。 「我父母離異了,爸爸在法國,媽媽在美國。」他坦率地說。 「那你又為什麼一個人在臺灣?」她微愕。 「我小時候跟著媽媽住在美國,可是十四歲那年,我媽在改嫁前一個月就把我送回臺灣給外婆照顧,從此就留在臺灣念書了。」他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一邊專心誠意地把碗裡的咖哩燉肉全部殲滅。 「你不是和外婆一起住嗎?為什麼還要到處找房子?」 「我外婆去年去世了,房子是舅舅和舅媽的,我和你一樣,不想寄人籬下。」他舀了一碗濃湯喝,眼瞳認真地盯著她看。 她迅速低下頭,訥訥地說:「是不是……你不想讓親戚知道你是gay?」因為阿南就是這樣,逃避著自己的親人。 邵雍差點把滿口的濃湯噴出來,他幾乎忘記自己對她撒的謊了。 他清了清喉嚨,乾笑了兩聲。「那倒不是重點,主要是因為樂團這一年來都在錄製音樂CD,我必須做些編曲等等的工作,很需要安靜獨立的空間。」 「你學豎琴多久了?」她很好奇。 他側頭一想,很認真地計算著。「在美國的中學學了兩年,回臺灣以後光找老師就找了一年,到現在為止大概已經有十二年了。」 「豎琴是很困難的樂器,你為什麼有興趣?」她覺得自己像採訪記者一樣;而他倒是個很合作的受訪者,有問必答。 「我在美國的鄰居是非常知名的豎琴音樂家,有天跑到她家玩,無意間彈了一下她的琴,她居然就說我非常有天賦,然後莫名其妙就這樣開始學起來了,回想起學琴的過程很痛苦,初學時兩隻手的食指、中指、無名指輪流起水泡,痛得只能拿叉子吃飯,然後是眼睛對四十七根弦的精確辨識,要能完整彈奏一首曲子必須經過一段很長的路。」 妍歌越聽越覺得有趣,他低沉輕柔的聲音聽起來就像由豎琴彈奏出來的古典音樂,讓她完全陷入他營造的浪漫情境中,她必須很用力,才能把略帶膚淺的崇拜眼神給壓抑住。 「男生彈豎琴實在很奇怪,豎琴這種優雅的樂器會讓我直接聯想到天使和長髮美女。」她還是情不自禁露出崇拜的眼神,對他這個人愈來愈感興趣了。 「這就是教授要我留長髮的原因。」他修長的雙手交握著,微微一笑。「團員清一色是長髮女生,為了舞臺上的整體美感,所以教授要我留長髮跟大家配合。」 「哪有這種事?」她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如果大家都穿長裙,你也要跟著配合嗎?」 「不必懷疑,我已經穿過兩次長裙登上國家音樂廳了。」他邊說邊朗聲大笑。 妍歌驚愕地挑起眉毛。「太離譜了,我才不相信!」 「真的啊!」他邊說邊笑,忽然想起了什麼,笑得更大聲,說:「第一次穿的時候很不習慣,下舞臺的時候還絆了一跤,結果有一半以上的女團員都看到我的四角內褲了。」 妍歌噗哧一聲大笑出來。 「我根本不知道女生穿的裙子這麼不安全,才跌一跤就全部春光外泄,幸虧不是被觀眾或記者看見,否則我鐵定上藝文版的頭條。」他自己都說得笑彎了腰。 妍歌忍不住跟著笑趴在桌上,她忘形地抓住他的手,輕輕搖撼著。「你真笨,上頭條不就紅了嗎?一夕之間全臺灣的人都會認識你。」 邵雍微微一怔,感覺到握著自己的那只手柔軟而滑膩,視線不由自主地望向她,她眉尖眼底的笑意點亮了她的眼瞳,令他有一瞬的迷惑。 當妍歌意識到自己不經心的舉動時,隨即把手抽回來,收起了笑。 「對不起。」她匆匆道歉,手忙腳亂地收拾桌上的餐盤。 「你做飯很辛苦,所以碗應該由我來洗才對。」他又開始發揮他的紳士風度,替她收拾碗筷。 「沒有關係,我洗就行了。」妍歌體內的傳統因子在作祟,總覺得洗碗這種事似乎不該由男人來做。 「這就是東西方女子的差別,西方女人一定會要求公平分攤家事。」他不由分說就動手開始洗碗。 妍歌傻傻地站在流理抬前,低低說:「那應該是情人或夫妻之間才會有的要求,我是你的房東,不一樣。」 邵雍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沒什麼不一樣,在我眼裡你只是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孤單寂寞的女人。」 她的心猛地一窒,有一刻想叫他住嘴,很想叫他別再用那種溫柔的語氣來呼喚她的靈魂了,那將會把她冰封的心寸寸融化,融化了以後能存放何處? 明明和他的距離這麼近,近到可以聽見他均勻的呼吸和穩定的心跳,但其實兩人心靈之間的距離卻是那麼遙遠。 這種孤單和寂寞更令她感到難受。 「我有一個好朋友,叫阿南,他和你一樣,是gay。」她仰頭看他。 邵雍看了她一眼,點點頭表示瞭解了。「你想說什麼?」他繼續認真洗碗,動作幹淨利落。 「我想說,超越性別的知己朋友是人類情感關係中的最高境界。」她靜靜地說,卻隱約聽見心底深處傳來碎裂的聲音。 「嗯,我同意。」 「那……以後我們就成為超越性別的朋友關係好不好?」她正經八百地說,一邊擦拭他洗好的碗盤。「噢,好啊。」邵雍被迫回答,覺得有點懊惱,當初隨口說出來的謊言莫名其妙被擴張了,她居然想跟他成為超越性別的知己朋友。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他根本沒試過。 妍歌深吸口氣,仿佛非要這樣確定過兩人之間的關係,才有辦法說服自己放棄所有對他的邪念。 「邵雍,你的衣物都買齊了嗎?如果有我需要幫忙的地方千萬別客氣,一定要告訴我,有時間我也可以陪你去買。」她變得熱情起來,甚至大大方方地說。一間屋子裡的所有器具,包括電視、冰箱、洗衣機、廚房統統都授權給你使用,我是房東,我說了算。」 邵雍一臉大受感動的表情,他傾身向她,眼中笑意閃爍,意味深長。「我應該早點認識你的,說不定黴運會跟著少一點。」 他那雙深湛如黑夜的眼眸凝視著她,她驟然覺得燥熱,怕是自己臉紅了,立即匆匆轉過身,把拭幹的餐盤一一放進烘碗機裡。 門鈴的響聲把妍歌從尷尬的氣氛中解救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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