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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你認識她嗎?」仵作用疑問的眼光盯著他。

  「不認識。」

  「為什麼發現屍體不趕快去報信就好,還要把屍身解下來?」

  「我只是不希望她的爹娘看見她吊死的模樣,怕她的爹娘受不住。」班靈淡淡地說。

  仵作抬了抬粗眉。「你年紀還小,怎麼就敢碰屍體?一般像你這樣的孩子看見吊死的屍體早就嚇壞了,你怎麼還能這麼冷靜?」

  班靈不喜歡這個仵作問話的態度。

  「她只是一個可憐的小姑娘,沒什麼好不敢的。活人跟死人沒什麼差別,而且她也不叫屍體,她的名字不是叫胡貞娘嗎?」

  在人家的爹娘面前屍體屍體地說個不停,也不管人家爹娘聽了會有多難受。

  仵作看他的表情更古怪了。

  「以後別這麼做,一發現屍體什麼都別碰,免得惹麻煩上身。你先別走,等我驗屍完,確定死因以後你才能走,要不然還得把你押到官府問話。」

  「好啊。」

  班靈聳聳肩,無所謂地站在一旁看仵作寫驗狀。

  仵作報完年月後,一邊檢查屍身,一邊念著,一邊寫。

  「舌尖出齒門一分至二分,喉下痕跡赤紫色,腳下有為灸斑痕,梁上塵跡僅有繩痕一道,並無淩亂跡象,確系自縊無疑。」

  仵作在胡貞娘的臉上蓋上白絹。

  「貞娘啊——」

  胡貞娘的母親趴在她身上號啕大哭,幾乎暈厥。

  班靈經歷過父母親去世的巨大悲傷,面對死亡他已經沒有太多感受,但是此時看著死去的少女胡貞娘,還有她悲痛萬分的父母,他忽然很想知道她因何要結束自己的生命?難道連至親都無法成為她生存下來的意義嗎?

  「小官人,多謝你為貞娘所做的一切,這是一點賞錢,你請收下吧。」胡貞娘的父親用紅包了一兩銀子給班靈。

  「她為什麼要死?」班靈忍不住問出口。

  胡老爹老淚縱橫,哽咽地說道:「此間有個大財主鄭員外看上了小女,硬要小女做妾,可小女偏偏心有所屬,那鄭員外言明今日花轎就要來抬,沒想到小女性情剛烈,竟就先尋死了。」

  班靈默默看著他悲傷的眼淚,只覺得手中的那一兩銀子沉甸甸的重。

  那一回,拿著意外得到的一兩賞錢,班靈找了一間客棧大吃大喝一頓,然後住進客房中很久都沒有躺過的床上地睡上一覺。

  從那日開始,只要聽說有意外死亡或死因不明的案件,他就會到現場旁觀仵作的驗屍過程,有時候屍體被肢解或腐敗得很厲害,沒有人願意收拾屍體或者對屍體的處理太草率時,他就會主動要求幫忙,不管再殘缺的屍塊或是腐爛得多嚴重的屍體,他都神色莊重並小心慎重地處理,常常讓死者的親人看了很感動,而他就會困此得到一兩、二兩不等和賞錢。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成了他的謀生之道。

  但是真正意外死亡的疑難案件並不多,而且一旦鬧到衙門請求驗屍,賞錢自然是衙門的仵作收下,班靈根本別想有機會,所以,他還是饑一日飽一餐的過日子。

  就這樣,班靈在東京開封府又混了三年,由於對驗屍的好奇,漸漸跟幾名仵作混熟了,多少可以聽到一些只有內行人才知道的行內事。

  仵作是極賤的賤役,家境小康的人家不願與仵作通婚,仵作的工食銀也非常微薄,但是班靈還是喜歡跟仵作混在一起,因為從他們那裡得來的知識是遍覽群書也學不到的。

  這日午後,陽光毒烈,他躲在樹下乘涼,好一陣子沒什麼疑難案件發生,仵作們也閑得無事可做,這也代表他有好一陣子沒有飽餐一頓了。

  他並不習慣挨家挨戶乞食,有一回經過金梁橋的胡氏餅店,胡老爹瞧見了他便拉著他進屋安排他吃頓飯,等他要走時又給他帶了好多塊餅,所以,當他真的餓得受不了時,就會默默來到梁橋的胡氏餅店前,胡老爹要是發現他,就會熱情地請他吃上一頓。

  今天他照樣餓了一整天,本來,打算日落西山後到胡氏餅店走一趟,不過剛才很幸運,老婦人丟給他的兩個銅錢足夠讓他換到一個熱包子了,可以讓他再撐過一頓。

  他閉眸閑躺著等日落,不過老婦人對他說的話一直在他腦中縈繞著。

  瞧你人模人樣的,手腳健壯的,坐在路邊乞討像什麼樣兒?把自己打理乾淨了,好好找個差使做,你爹娘還等著你孝敬呢,可別這麼沒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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