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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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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老實招認,坦然毫不自卑。他此刻倒是哀心希望蘇合香是個嫌貧愛富的女子,知道他是窮光蛋以後便不會再來煩他,否則照她現在這樣日日來煩他個幾回,他可能無法如期完成幹手觀音像,到最後說不定連饅頭也沒得吃了。 「你給『西明寺』雕羅漢像,那些和尚難道沒給你錢嗎?」她輕輕蹙起秀眉。 「當然有。」 她不解。「那你怎麼會沒有錢?」 「那些錢都用在那塊古木上了。」孫玄義抬起頭,朝靠在牆上的古檜木揚一揚下巴。 「啊?」她更不解了,「你為什麼把錢拿去買一塊木頭?」 「那不是一塊普通的木頭。」孫玄義輕拍了拍身前的樟木,對她說:「這塊樟木要多少有多少,但那一塊卻是八百年的古檜木,極為珍貴罕見,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我的運氣很好,有幸能買得到它,為它花多少錢都值得。」 蘇合香怔然凝視著他,那塊古木讓孫玄義的話變多了,也讓他的雙眸變得很溫柔,嗓音低緩柔和得宛如山谷中低回的泉水,可以想見他的確非常鍾愛那塊古木,鍾愛到可以天天啃饅頭也無所謂。 木頭,對不懂得的人來說,不管一百年、五百年還是八百年的木頭,也就只是一塊死木頭罷了,哪能分得出好壞貴賤來?但對懂得的人來說,卻能看得見木紋中的靈氣,以及那一份珍貴與無價。 孫玄義看著古木時那種溫柔優雅的眼神,令她怦然心動,她真的從未遇見過像他這樣的男子,心中竟然渴望著他能用那種溫柔的眼神望一望她。 「那塊古木你打算刻成什麼?」她的聲調不自覺地柔和下來。 「用來刻佛像最好。」他柔聲地說。「我準備用古檜木雕刻成一尊幹手觀音送給我娘。」 「噢。」他的娘親想必是位優雅婉約的貴婦人,才能養育出像孫玄義這樣氣質出眾的男人。「你娘要是知道你的這片心意,一定會非常感動的。」 「那可不一定。」孫玄義淡淡苦笑, 「為什麼?」 「買古木的錢原是要回洛陽之後娶妻用的,可現在我把錢全花光了,我娘知道以後大概會氣瘋了吧,一尊千手觀音能不能感動她還很難說。」一想到回洛陽以後將要面對的事,他就不禁暗暗愁苦起來。 蘇合香愕然了好一會兒,怔怔地問:「你已經訂親了嗎?」 「兩年前就訂下了。」他喝了幾口白水,準備繼續工作。 蘇合香沉默地發著呆,他說已經訂親的那句話一直在她耳朵裡嗡嗡作響,胸腔裡莫名地發脹,好酸、好麻、好難受。 孫玄羲發現她反常的安靜,轉過頭奇怪地看著她。 「我要繼續工作了,可以請你回去了嗎?」 她心不在焉地望著遠方,不言不動,像沒聽見他說話似的。 「喂!」他朝她揮揮手。「你在想什麼?」 蘇合香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 「沒什麼。」她慢吞吞地抬起腿跨過牆,爬下木梯,無精打采地丟下一句。 「我回去了。」 孫玄義愕然,愣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慢拿起雕刀,心中疑惑蓍——她怎麼了? 正當蘇合香那忽然多愁善感起來的神情困擾得他心神不寧、坐立下安時,牆那頭突然傳來陣陣碗盤碰撞的聲音。 孫玄義錯愕地抬頭,看著蘇合香的笑臉從牆頭冒出來,沖著他甜甜一笑,接著兩手吃力地提起食盒放在牆上,然後在食盒提把上綁起布繩,慢慢地把食盒從牆頂上降下來。 「你幹什麼?」那食盒裡很明顯是吃的東西。 「送東西過來給你吃。」她臉上的笑意一如往常,剛才失魂落魄的模樣已經不見了。 「你不必這麼敞。」他有些尷尬。 「你不能光吃白饅頭,那樣手會沒力氣的,手沒力氣怎麼拿刀啊?」她微笑地看著他。 孫玄義感覺到她體貼的心意,但是他們之間非親非故,他沒有理由一直接受她的東西。「我在齋戒中,你送葷食過來我也不能吃。」 蘇合香掩嘴低低一笑。「我心細得很,這些都是齋菜,你放心吃吧!」 孫玄義為難地看了食盒一眼,硬是壓下浮動的心緒。 「快點趁熱吃,我先走了。」好像伯他難為情似的,蘇合香忙把身子縮了回去。 慢慢打開食盒,孫玄義看見裡面的菜雖然只有三樣,伹確實全是齋菜,有辣炒豆乾、燒豆腐、青菜,還有一碗冒著熱氣的白米飯。 他失了神地呆望著盒中簡單平易的菜色,胸口躁動得愈加厲害。 她到底想怎麼樣?孫玄義深深蹙眉。她不該待他這樣好才對。這種體貼與好意只會讓他有種愈來愈棘手的感覺。這裡,他最多只停留三個月,與她牽扯得愈多,終究不是好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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