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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慧安用餐畢,輕輕放下碗筷,緩緩道:「今日已經晚了,各位師妹用完齋飯後,慧靜師妹會帶你們到禪房安歇,等明日一早再為你們剃度。」「師姐,非要落髮不可嗎?」

  羅貞靜一向愛惜她的長髮,一聽要剃度,眼淚就不舍地滾了出來。

  「這是宮制,非落髮不可。」慧安道。

  「用不著捨不得,這兒一輩子不會有男人出現,你留著那麼美的長髮給誰看?日子一久,你就會發現其實沒有了三千煩惱絲倒是非常省事呢。」法號慧靜的老尼冷笑道。

  「慧靜這麼說沒錯,宮制要咱們落髮,無非也是要咱們沒有機會打扮自己去勾引男人。」法號慧青的老尼淡淡開口。

  「好了,慧靜,師妹們的禪房都準備好了嗎?」慧安打斷她們的冷言冷語。

  「早已準備好了。」慧靜答。

  「那帶師妹們歇息去吧。」

  慧靜忽然淺淺一笑,問道:「師姐,既然有新師妹來了,那明日的齋飯是不是可以交給她們去做了。」

  「對呀,以後打水,洗衣也都有人可以做了。」慧青也笑笑地接口說。

  慧安點點頭,「新師妹當然得幫著做事了,總不能讓師姐們侍候她們。」這些新師妹們聞言,一個個鴉雀無聲,表情各異。

  禪房內只有硬板床和薄薄的被單,一張陳舊的桌案上擺著一盞油燈,其餘什麼都沒有了。

  此時仍是盛夏,但山風呼呼地吹著,讓躺在硬板床上的五個人感到一陣陣沁涼的寒意。

  「這兒一到冬天,怕會凍死人吧?」李嫻英抱著薄被,輕輕說道。

  「慧安師姐不是說了嗎?十幾年來死去八個遺嬪呢。」溫玉蘭低聲歎息。

  曲密怔怔望著忽明忽暗的油燈,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羅貞靜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她的哭聲勾動了其他人的愁思,每個人都靜靜地流淚。

  曲密沒有哭,她始終凝視著晃動的燭影,其實她心裡是想哭的,只是眼淚卻始終掉不出來,這是種欲哭無淚的悲哀。

  當她們一個個哭累了,終於慢慢地睡去時,曲密依然清醒著,直到東方露出微白……

  在「無塵庵」的第一天來臨了,曲密一夜無眠,緩緩下床,長髮只隨意梳理了一下,想起今日這頭長髮就要剪掉了,忽然一懶,便不想綰髻了。

  打開禪房的門,她悠然往外走,來到井旁打了些水梳洗自己。

  井水很冰很涼,帶著沁骨的寒意,冷得她渾身瑟縮。

  忽然間,有奔馳的馬蹄聲驚破了山中的寧靜,她屏息傾聽,不知道馬蹄聲自何處而來?欲往何處去?

  激烈的馬蹄聲漸漸近了,最後停在了山門前。

  曲密有些詫異,是什麼人來了?

  突然,山門被拍得砰砰大響,曲密感到意外地往山門前走過去。

  這巨大的拍門聲響遍了整座庵院,只見慧安和慧靜匆匆地奔出來,不安地對望著。

  「要不要開門?」慧安緊張地問。

  「萬一是盜賊怎麼辦?」慧靜驚慌地搖頭。

  慧青和慧文也奔了出來,驚疑地望著被重重拍打的山門。

  開門來。山門外傳來粗吼的叫門聲。

  一聽是男人的聲音,這四個老尼更加害怕不安起來。

  「來者何人?」

  曲密大著膽子,慢慢走到山門前,揚聲問道。

  「御前侍衛。有皇命在身,快開門。」

  曲密一聽見「御前侍衛」四個字,臉色頓時發白,不安地後退了兩步。

  慧安的反應正好相反,一聽見「皇命在身」,立即匆忙地打開山門。

  一名粗壯魁梧的男子大步踏進來,銅鈴般的大眼從她們臉上橫掃過去,重聲喝問:「曲密在哪裡?」

  曲密聞言,一陣頭皮發麻。

  「曲密?」慧安和慧靜疑惑地互視著。「『無塵庵』裡並沒有曲密。」那御前侍衛隨即道:「她現在冒了花婉露的名字,所以現在應該叫花婉露。皇上有令,立刻把花婉露交出來。」

  四名老尼驚愕地轉頭看向曲密。

  曲密的心口重重往下沉,雙臂無力地垂下。

  被應雅束髮現了。

  這是幽靜寧和的天問峰,山巒疊翠,雲山霧靄,遙望另一座山峰,有座寶塔古刹無聲無息地兀立在林柏綠柳間。

  這裡有獨特的地勢,風水潤澤了這塊寶地,因此這座天問峰便是龍紀皇朝歷代帝王的陵寢。

  然而眼前再美的景色都無法平靜應雅束此時心中的怒火。

  他坐在鋪著厚毛氈的石椅上,眯著冷冽的雙眸,瞪視著直挺挺跪在他向前的曲密。

  「是誰這麼大的膽子,竟然背著朕把你送到『無塵庵』去?」他的眼光和話語有著同樣的冷銳。

  曲密不明白他為何這麼快就知道消息?是誰走漏的風聲?更不明白他怎麼會出現在天問峰先皇的陵寢前?

  當御前侍衛將她帶到這裡時,她沒有想到會看見他。

  她不懂,新帝不是不能隨意走出宮禁的嗎?難道他不怕意外?

  「是誰這麼做的?」應雅束逼視著她。

  「皇上怪罪我一人就好。與旁人無關。」

  曲密眸光淡然地望著他,無情無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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