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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但是,在穆良匆匆離開後,他才後悔不應該把這個惡耗告訴曲密,隨即拋下正要開始的辭奠儀式,立刻趕往彤雲宮來。

  當他看見曲密悲慟欲絕的模樣時,更加懊悔沒有隱瞞她這個壞消息。

  應雅束的突然出現雖然讓這些先帝遺嬪們驚慌失措,但是個個也都懂得該把握機會。

  姿容美豔的直勾勾凝視他,期待自己的美色能令皇上心動,而膽大點的則跪行到他身前,哀哀泣求他的憐憫。

  然而,那些絕望的哭喊聲並沒有吸引應雅束的注意,他的目光只凝注在曲密身上。見她雙眸空洞,臉上淚痕斑駁,更顯得有一種淒豔的絕美,震懾住了他,腦中再度浮起將她留下來的念頭。

  「曲密,昨日朕給你的兩個選擇,現在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重新選。」他沒有多加思慮便問出口。

  如果曲密此時願意選擇當他的妃子,他便即刻將她納入後宮,冊立為妃。

  親人俱逝的劇痛讓曲密的思緒變得遲鈍,他的問話令她茫然許久,半晌以後才明白他問了什麼話,然而明白之後更令她痛不可抑。

  昨日,她選擇守陵三年,是為了三年後能回家與親人團聚,但是現在,爹、娘都死了,兄長也不在人世了,她已沒有了家。

  沒有了親人,沒有了家,她還有什麼可期待或是可留戀?

  沒有,什麼都沒有了。

  那麼,她還有什麼選擇的必要?

  「皇上,真是盜賊殺了我爹娘嗎?」

  曲密淌著淚,啞聲問道。

  「據禦史台奏報,確實是盜賊闖入了曲家。」應雅束低沉地說著。

  不過,奏摺上還寫了那些強盜只殺人而沒有搶掠財物,這事有古怪,他決定暗中派人調查,但並不打算對曲密說這些。

  曲密緩緩閉上眼睛,渾身無力,禁不住搖晃起來。

  應雅束蹲下身輕輕扶住她的肩膀,雙眸緊緊盯住她。

  「朕方才問你的話,你還沒有回答。」

  跪在周圍的眾宮嬪屏息瞠目,錯愕地看向應雅束。

  當今皇上如此對待先帝遺嬪是極為失儀的舉止,穆良有些慌張不安,正想提醒應雅束時,發現童盈蘭此時正走進彤雲宮,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

  「當朕的妃子還是到陵園守陵三年,朕再讓你選一次。」應雅束沒發現童盈蘭走近,低柔地詢問曲密。

  曲密思緒昏亂,無法思考,她也沒有注意到站在不遠處的童盈蘭正冰冷地盯著她看。

  慘遭滅門的曲家,只有她一人獨活了下來,在一夕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後,她就好像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只想長伴青燈古佛,日日誦經超渡親人的魂魄。

  「皇上,妾身想為先帝守節,到『無塵庵』剃度為尼。」她哽咽說道。

  超渡親人亡魂,是她如今唯一的選擇。

  應雅束驚愕地盯著她,眾宮嬪聽了也詫異不已。

  「朕並沒有給你這樣的選擇,何況你並未侍寢過先帝,不需要為先帝守節。」他微眯著眼瞪她。

  「曲家如今只有我一人活了下來……」曲密無聲哽咽著。「我既可為先帝守節,又有責任超渡親人的亡靈……我已無法為親人們收屍,無法為他們守靈,我什麼都無法為他們做了,只能在佛前為他們日日誦經而已,我如今能做的只有這樣……」

  悲傷又湧上心頭,哀痛無法遏抑,淚水潸潸而下。

  應雅束怔住,他從來都不曾這樣焦躁、煩惱過,許許多多陌生的情緒佔據了他的心頭。

  「一旦進了『無塵庵』便不可能再有出來的一日,你要想清楚。」他煩燥地蹙眉,無法接受她所做的選擇。

  「妾身想清楚了,也已經下定決心。」

  當下定了決心之後,她的心頓時平靜了許多,就好像終於找到一個寄託。

  「皇上,時辰已耽誤許久了,童娘娘已經過來迎請皇上回宮。」穆良悄聲提醒,一邊緊張地偷望著童盈蘭。

  應雅束轉頭看了童盈蘭一眼,緩緩站起身。

  「皇上,所有朝臣都在太極殿等著皇上。」童盈蘭臉上掛著僵硬的笑。

  「知道了。」

  應雅束淡漠地應了聲,低眸深深凝視著曲密。

  日光漸漸趨散了清晨的薄霧,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很快地就讓人熱出一身細汗,但是在逐漸炙熱的陽光下,曲密平靜如水的容顏宛若一抹潔淨的新雪,超然的身姿又似佇立月下的仙子,仿佛已不是這塵世中人。

  「妾身要為先帝守節,請皇上恩准妾身到『無塵庵』落髮為尼。」曲密怕他就要離去,心急地乞求。

  「朕不允許。」應雅束低聲拒絕。

  曲密默然片刻,深深一叩首,輕聲而堅決地說道:「皇上,這是妾身唯一的心願,求皇上恩准。」

  「『無塵庵』是侍寢過帝王的嬪妃剃度修行之所,不是你該去的地方,你還是去守陵三年再說!」

  應雅束並不想放她走,更不希望她進「無塵庵」落髮為尼,但是眼下有一萬件事等著他去處理,他沒辦法在這裡和曲密糾纏太久。

  「皇上!」

  曲密焦急地低喊,仍伏跪在地,不肯起來。

  「不許再多言!」應雅束斷然喝止她,側過身對穆良說道:「把曲密送往陵園守陵。」

  「奴才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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