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齊晏 > 無物似情濃 | 上頁 下頁


  姜希福和墨梅沒有出入過皇宮,無從比較,但墨梅自幼在富貴之家長大,姜希福也曾在胡藥商豪華奢靡的宅第中住過好一陣子,兩人亦覺得五鳳君宅第的富貴華麗遠遠超出她們的想像。

  九大衛士將他們一行人引進大廳,只見廳內設有二十四個席位,分成東西向,沒有主位,中庭有絲竹樂隊演奏,還有舞伎跳著歌舞助興。

  大廳另一側有數階白玉般的臺階,臺階上是另一個精巧細緻的小廳,小廳內坐著一個身穿白狐裘袍的男人,雙眸冷冽而駭人,即使唇畔帶著一抹淺笑,仍感覺一股濃重的寒意籠罩在他的周身。

  「各位請坐。」

  那男人唇角的笑意加深,嗓音也顯得輕柔無害,但眼神依舊冷若寒霜,銳利懾人。

  墨驍不需猜測也知道那高高在上的男人便是五鳳君駱雪。

  眾人懷著忐忑的心情一一落坐,墨驍正待坐下時,聽見駱雪用威嚴得不容許他人違逆的嗓音說道——

  「墨公子,請移駕上來,我有話與你當面談。」

  墨驍與母親對望一眼,在薑希福和墨梅不安的目光中登階而上。

  他的腳步沉著從容,一邊默默數著臺階,一邊推演著接下來有可能發生什麼後果。

  其實他並不擔心接近駱雪,反而愈靠近駱雪對他愈有利,因為一旦察覺處境危險時便可以直接制伏駱雪,脅迫他當人質。

  數到第九階時,他已經站上了小廳,小廳佈置精巧,牆上嵌著多寶格,擺設著奇珍異寶,奢麗非常,地面由白玉鋪成,光滑如鏡,雕鑿了五鳳圖騰,他看見駱雪赤裸雙足,霸氣地踩在五鳳圖騰之上。

  兩名婢女悄然地將厚厚的錦繡帷幕放了下來,大廳和歌舞絲竹樂聲立刻被隔在帷幕之外。

  「墨公子,請坐。」

  駱雪展手示意,唇邊的笑容不減。

  墨驍凝神注視著他,此刻,小廳內除了他與駱雪以外,就只有兩名美貌的婢女訓練有素地為駱雪斟酒布菜,剔刺去骨。

  他和駱雪之間的距離不到十步,也因此把駱雪的長相看得更清楚。

  以一個男人看一個男人的眼光,他都覺得駱雪是個容貌極出色的男人,女子見了他如何能不傾心著迷?

  不過就算女子被他出色的外貌迷倒,卻也可能因為他過於冰冷淩厲的瞳眸而嚇得不敢靠近吧?

  「墨驍只是一介平民,怎好與君侯平起平坐。」

  他暗暗打量著這間小廳,看見一側壁前立著一排銅制的人偶燭臺,以跪姿擎著燭火,倘若危急之時,倒是可以拿來當成武器用。

  默默一數,九座獨台。墨驍微微一愕,九這個數字已經出現了好幾回。

  九大衛士。九級玉階。九座燭臺。

  莫非駱雪特別偏愛九這個數字?

  「墨公子在東楚國是一介平民,在我南周國可不一定是。」駱雪輕笑道。

  墨驍怔了怔,不解何意。

  「墨公子是個將材,可惜東楚國君並不愛惜,埋沒了你,到最後連你的心都留不住,還逼得你叛逃,真是一個愚蠢的國君。真正的夜明珠不懂得欣賞,卻抱著破銅爛鐵當成寶貝。」

  駱雪勾著唇角,意味深長地覷著墨驍。

  墨驍從駱雪帶著鑒賞的目光中隱約猜出了他的心意,能被器重對他來說當然是件好事,但是傳聞中的駱雪是個性情暴烈無情,也最霸道獨斷的男人,他唯我獨尊,處事手法極端,踩著別人鮮血往上爬,若想要誰死,誰的腦袋就保不住,被這樣的男人器重會是好事嗎?

  「墨公子怕我?」駱雪促狹地一笑。

  「並非怕君侯,而是以在下淺薄的才能恐怕無法為君侯效什麼力。」

  他不是刻意要謙虛,而是不想跟隨一個殘暴的主上。

  「淺薄的才能?怎麼和我聽來的不一樣?」駱雪嘲諷地挑了挑眉。「聽說墨公子是東楚國安東節度使墨華年之子,自小就在父親的用心栽培下成為一名優秀的領兵將材,不但精通跑馬禦車射箭之術,還熟讀兵法和天文地理等為將之學,劍術也相當精湛,在戰場上鮮少遇到敵手,這樣的才能還叫淺薄?」

  墨驍暗暗歎口氣,他早該料到駱雪必定深入調查過他才會如此大陣仗把他請到府裡來,如今不只是他自己,連同親人和舊部屬全都在駱雪的掌心裡,恐怕也由不得他不為他效命了。

  「君侯既知在下是東楚國安東節度使墨華年之子,應該也知道東楚國君因何誅殺我父親,知道在下因何故自東楚叛逃。在下如今是東楚的罪人,而東楚與南週一向交好,還是請君侯三思而行。」墨驍淡然地說。

  「兩國交好又如何?」駱雪低低輕笑了幾聲,托著右腮,懶洋洋地看著他說道:「國與國之間的關係瞬息萬變,今日歃血為盟,說不定明天就兵臨城下了,何況東楚國再這樣墮落下去,難保不會被他國吞滅,與其被西越國搶先一步,還不如先下手為強。」

  墨驍心頭一震。

  自從東楚國朝中為人較為正直的六大臣被年邁昏庸的國君誅殺之後,朝廷裡從此乾坤倒轉,物是人非,朝政大權全被金國舅的金氏王朝把持住,生活既腐敗又奢侈糜爛的金氏王朝漸漸惹得民怨沸騰。

  駱雪說的沒錯,東楚國再這樣墮落下去,被強國吞併只是遲早的事罷了。

  只不過,駱雪想要利用他,把他當成砍回東楚國的那只手,他並不想當這顆棋子。

  「君侯,我是東楚國人,我不能背叛東楚。」

  他看著駱雪,坦白說道。

  駱雪似乎不意外他的反應,只是嘲諷地冷笑。

  「即使東楚那個老不死的國君殺了你父親,你也忍得下這個仇恨?」

  墨驍默然半晌,緩緩說道:「我父親被誅殺是東楚國君下達的君令,與東楚國的人民無關,戰爭牽連的不只是國君和朝廷,最痛苦最悲慘的莫過於百姓,無論如何,我都不願成為加害他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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