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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云云與沈文朗互望了一眼,跟著笑了起來。

  來到了充滿硫磺氣味的酸湯溫泉,臧臥臣和云云投宿在他們初次相見的那間旅舍裡。

  一走進旅舍,云云發現從老闆娘、廚師到女中們似乎每一個人都認識臧臥臣,一看見他到來,每張臉都掛上親切恬靜的微笑,像迎接多年的好友,沒有過分熱情的招呼,卻讓云云有種格外溫馨的感覺。

  大家似乎都對臧臥臣投宿憩息的喜好非常熟悉,因此迎接他的方式都默契十足,每一個接待他們的人都不多話,安靜地將

  他們領到冬梅套房,安靜地送上用豐盛山產做成的懷石料理,在看見臧臥臣藏不住的肩傷時也都沒有一個人過問,只除瞭望著他的眼神多了一份深意。

  「你跟這裡的人很熟嗎?」吃了一口鮮嫩的稚雞肉,云云問臧臥臣。「我從小就每個月來這裡度假幾天,所以這裡的每個人都識我。」臧臥臣用沒有受傷的右手挾菜吃。

  「從小?」云云有些疑惑,想起松本靖子曾經跟她說過臧臥臣會去的溫泉區只有這個酸湯溫泉,忍不住好奇地問:「日本那麼多有名的溫泉,你為什麼只來這個酸湯溫泉度假?」

  臧臥臣看了她一眼。

  「因為我母親死在這裡。」他清清楚楚地說。

  「什麼?」云云大吃一驚。

  「很意外我怎麼會知道我母親是誰吧?」他一挑左眉。低笑了聲。

  「是啊,你不是三個月大就被人口販子賣掉了嗎」她脫口問道。「怎麼會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呢?」

  「我本來是不知道的。」臧臥臣喝了一口清酒,用一種掉入時空隧道的語調緩緩說著。「在我十五歲那一年,有天晚上不小心撞見一個女人跪倒在我義父身前,不知道在苦苦哀求些什麼,那個女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東亞人,她的膚色比較深,眼睛又大又深邃,臉部的輪廓非常明顯,雖然清瘦卻相當美麗,當時我一看見她,就對她有種說不出來的好感。」

  云云用力點頭,說:「聽你的形容,就覺得她跟你長得很像。」

  「當時我雖然看見他們,但是他們並沒有發現我,我義父的脾氣相當暴烈,所以儘管我對那個女人是什麼身份感到好奇,卻也不敢過問,就這樣大約長達三個月的時間,我經常每隔兩三天就會看見那個女人來找義父,只要看見她的時候,心中總會湧起一種說不出來的微妙感覺。」

  「那個女人就是你母親?」云云柔聲說。

  臧臥臣點了點頭。

  「她死了以後我才知道原來她是我的母親,我沒有喊過她一聲,也沒有抱過她一次,她就死了。」他微眯著眼,聲音陌生而遙遠。云云顫慄著。「她是怎麼死的?」

  「我母親花了十五年的時間才在日本找到我,她求我義父把我還給她。但是我義父不答應。」臧臥臣冷冷地一笑。「當然啦,我義父花了十五年的時間『培養』我,說好聽是『培養』,事實上他只是像在訓練一頭鬥牛犬一樣訓練我而已。在我十二歲那年,幫內有人想刺殺他,我本能地沖上去為他擋下一刀,從此,他對我寵愛異常,在我傷好之後,他命人在我的傷疤左右分別紋上龍與蛇的獸紋,視我為他唯一的接班人。」

  「為什麼要紋龍與蛇的獸紋?」云云聽得出神,呆呆問道。

  「因為當他的接班人需要擁有的是龍的霸氣還有蛇的陰狠。」他聳了聳濃眉,冷笑道。「在我十五歲之前,我確實很認真學習如何當好義父的接班人,所以當我母親找上門來時,我已經是義父身邊缺少不了的幫手了,義父當然不會做賠本的生意,因此他極盡所能地羞辱、玩弄、恐嚇她,目的就是想讓她知難而退。」

  「結果呢?」云云屏息問。

  「結果……我看到了我母親的偉大。」他深深吸氣,平靜地說。「為了見我,為了帶我走這種意念,我不知道在她嬌弱的身體裡隱藏著多少勇氣和力量,她單槍匹馬的與我那個脾氣暴戾的義父纏鬥,最後不惜打一場國際訴訟來要回我,然而她這個舉動終於將我義父惹怒了。」

  云云咬著唇,感到暖暖的水意往眼眶裡漫。

  「我義父於是設下陷講騙她,說她若想見我就到酸湯溫泉來。」臧臥臣接著說:「我母親不疑有他,一個人興沖沖地跑到酸湯溫泉來,她萬萬沒想到我義父早在這裡安排人了,她被狠狠毒打了一頓,在她昏迷時,他們就把她綁上了鉛塊丟進湖底。」

  云云聽到這裡,驚駭得跳起來,目瞪口呆。

  「記得我們曾在湖上相遇嗎?」他頓住,深深看了驚呆的云云一眼,繼續說:「那一天是我母親的忌日,而我母親就死在那個湖底。」

  「啊……那、那……」云云嚇得語不成聲。

  「當我有一天發現我母親突然不再出現時,就覺得事有蹊蹺,我開始偷偷調查,結果在奉命害死我母親的人身上查到了真相。」他的眼神更陰沉了。「我循線查到酸湯溫泉來,老闆娘一看見我,就驚訝地說曾有位女客人跟我長得很像,她說那位女客人是西亞人,因為有一副日本人所沒有的深邃容貌,加上她的五官端麗清秀,所以記得非常清楚。」

  「我知道,你母親一定跟老闆娘說了些什麼?」

  「她跟老闆娘說,她在她的國家因為擁有非常尊貴的身份,所以不被允許自由戀愛,可是她情不自禁愛上了宮廷的禁衛軍,不小心生下了孩子,她後悔答應父王把孩子送給平民,等到想找回孩子時,才發現孩子被輾轉賣到了日本,她告訴老闆娘,說她很開心,已經找到孩子了,正準備把孩子帶回去。」

  云云聽得很傷感,心頭一陣酸楚,幾乎落下淚來。

  「所以 你才會常常到這裡來陪伴你的母親。」

  臧臥臣蒼涼地淡笑。「這裡的人大概都知道我就是那個西亞女人的孩子,十幾年來也約略猜出我的背景和身份了,但是每一個人都非常親切誠懇地招待我,讓我覺得這裡是我的另一個家。」

  「原來如此,難怪這裡的人都對你的喜好了如指掌。」云云這才恍然大悟,想起臧臥臣幹下惡行的義父,情不自禁地怒拍桌子,罵道:「你義父真殘酷,竟然害死了從遙遠國度來的弱女子,他是不是人哪,簡直太殘酷了,應該有人出來替天行道,把他砍成十八塊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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