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齊晏 > 冷香賦 | 上頁 下頁 |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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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 相思仰起臉,望向蔚藍清明的天空,紅日噴薄東升。 安靜的風柔柔刮起一地的落葉,輕拂過相思的臉頰、髮絲。 「娘,您來了嗎?」相思淺笑,平整放在掌心的一落冥紙隨風飛去,紛紛舞向天空。 貼著金箔的白色冥紙在風中回旋著,宛如一隻只白色的蝴蝶,翼上閃動著金燦燦的光芒,愉悅地振翅飛翔,越過了墳頭,飄飄地,在陽光底下飛逝。 相思在風中張開雙臂,風溜進了她白色的衣袍,吹得她的寬袖鼓脹了起來,她覺得自己身輕若燕,彷佛就要隨風飛去了。 她依稀聽見風中幾不可聞的吟誦聲—— 「花嬋娟,不長妍; 月嬋娟,不長圓。」 幼年時,娘總是抱著她,在她耳畔低低吟誦著,翻來覆去總是這四句,年幼天真的她,懵然不知詞中深重的無奈,如今明白了,卻是在娘死後才明白的。 驟然風止,一瞬間,萬籟似乎部闃靜了。 倚在相思腿邊的金錢豹陡地跳起身來,弓起了背,豎起了尾巴,一雙綠褐色的眼瞳定定地望向山坡上的一條小徑。 相思回頭一望,看見小徑上遠遠地走來一個身穿青衣的男人,她摟住金錢豹的頸子,低聲安撫。「豹兒別急、別急,今天是娘的忌日,來人應該是舅舅,外人是不可能找來這的。」 青衣男人渾身沾滿塵土亂草,氣喘吁吁,筆直地朝相思走來。 一看清來人,金錢豹弓起的身軀緩緩地放鬆了,溫馴地趴伏在相思身邊。 來人果然是相思的舅舅——葛穎飛。 「舅舅。」相思站起身,笑喚。 葛穎飛面帶微笑,一邊撩起衣袖拭汗,一邊說:「我的年紀是大了,走這段路就累得喘不過氣來。」 「舅舅一路辛苦,娘見到你來,一定很開心。」相思淡淡一笑。 葛穎飛的臉色黯淡下來,他側過臉,看了墳塚一眼,苦苦笑道:「穎嬋不會開心見到我的,她心裡一定怨我沒能好好照顧她的女兒,一定會怪我待你們母女兩人太過無情。」 相思不語,視線淡漠地落在遠處的山山水水間,凝望著錯落有致的光影,金錢豹則安靜地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地望著他們。 看見相思漠然的神態,葛穎飛就恍若看見自己唯一的妹妹穎嬋一樣,穎嬋十七歲那年上花轎的情景,他仍清清楚楚地記得,穎嬋是如何傷心地哭喚著不願嫁給楚家將死的大少爺。 楚家原想娶穎嬋過門好為楚家大少爺楚拓沖喜,誰知沖喜不成,病入膏盲的楚拓仍無法拖過三個月,穎嬋因而成了小寡婦。 當穎飛萬分痛惜這個貌若春花的小妹時,想不到她竟然愛上了為楚拓看病的醫生卓顥淮,並且偷偷地懷上了相思,一個初綻的青春,一場倉促的愛情,換來了一個慘烈的結局——卓顥淮被問了誘姦的罪名入獄,穎嬋則被放逐。 被放逐的穎嬋求救無門,娘家根本不肯收留紅杏出牆的女兒,將穎嬋視為葛家的奇恥大辱,穎嬋只能帶著相思住在這個人跡罕至之處,遠離人世的冷酷,殷殷期盼著卓顥淮出獄後能來尋她們母女。 漫長的等待,穎嬋始終等不到前來赴約的卓顥淮,直到葛穎飛帶來卓顥淮另娶妻室的消息,她才知道所有的期盼都成了空,絕望蝕穿了她的心,長期煎熬的心靈無力承受如此深重的打擊,她病了,也瘋了。 葛穎飛注視著相思如凝脂白玉般無瑕的雙頰,她的目光猶如仙子般的明淨而美麗,他不禁長長一歎,相思已然長到了與穎嬋出閣時一樣的年歲了,她的將來該由他這個親舅舅來安排才對。 「相思。」葛穎飛思索片刻,撚著須,以一種疼惜的口吻輕問。「你已經十七成了,舅舅替你擇門親事,讓你出嫁好嗎?」 相思蹙了蹙眉,唇角露出一抹輕嘲的笑。 「舅舅不必為我費心了,我早已打算獨自一人生活,今生是不會嫁人的。」 「說什麼傻話。」葛穎飛拍拍她的肩,歎道。「哪有女孩兒不嫁人的,一個人孤孤單單,誰來照顧?」 「我不用誰來照顧,娘過世這幾個月以來,我一個人生活不也一樣好端端的嗎?何需要人照顧。」相思沉靜地微笑,眼中藏著不易覺察的情緒,冷漠而淡然。 「這總不是長久之計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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