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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金呈霓不驚不懼地回答,冷冷地用她冰冷如刀刃的眸光淩遲著永始帝那張令她厭惡的臉。

  安題給她的信,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她反復背誦過的,安題在信中提及的人、事、物,那些字句被永始帝看見了,他將會如何震怒?和安題會怎樣翻臉?她自己又將會承受何種後果?她都是相當清醒而自知的。

  三年前,永始帝怒斥她欺君,她就落得幽禁冷宮的下場,此次和天鳳皇朝二皇子的私信被他看見,他會如何懲處她?她如何猜不出來。

  冷宮三年,讓她學會了忘記恐懼,學會了習慣絕望,在回到皇宮的這一路上,她早已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了。

  「錦囊裡的這些信明明就是楚安題寫給你的,信證據確鑿,你還想抵賴?」永始帝捏著手中的錦囊,用力扯出錦囊中幾條寫著字跡的絹帕,大聲怒駡著。

  「我沒有抵賴,皇上所問的問題,我心中多麼希望會是真的,可惜並不是。」

  她此時倒很慶倖安題是用絹帕寫信給她,否則被永始帝這麼用力撕扯,只怕早已粉身碎骨了。

  「從這些信裡就可以看出你們早已私通了,連安第都是知情的,甚至梁度都背叛朕,和你們是一丘之貉!真沒想到楚安題才到宮裡沒多久就和你私通上,幹出這些不知羞恥的事後,竟還想叫他母后勸朕放你出宜香宮,她是朕的七皇姑又怎麼樣?她是天鳳皇朝的正宮皇后又怎麼樣?朕就非聽她的話不可嗎?」他一腳踹在她的肩上。

  金呈霓痛楚地倒在地,松綰著的髻軟軟垂了下來,烏黑的髮絲披在肩背上。

  「『父王和母后得知姊夫已率兵出征,大為震怒,已決定質問表哥此事。』,他們憑什麼質問我?他是天鳳皇朝的天子,朕難道不是龍紀皇朝的天子嗎?憑什麼朕要派誰領兵掛帥還要他們的同意?憑什麼他們可以在朕的面前耀武揚威!」

  永始帝念著信中的文字恨聲罵道,甚至把那些絹帕摔在地上,用腳忿恨地狂踩著,整個人幾乎失去理智。

  金呈霓冷眼看著他激憤的樣子,心痛著那些被他踩在地的絹帕。

  「你們所有的人都背叛朕!一個一個都背叛朕!」

  永始帝在殿中狂亂疾走,嘴裡怒駡不休。

  「朕為什麼要沐嵐領兵掛帥?因為朕的皇子們沒有一個肯上戰場,每一個都跟朕作對……」

  金呈霓趁他不注意,把那些被他踩髒的絹帕飛快拾起來藏進懷裡。

  「還有你!」他猛然轉身狂怒地指著她,臉色又青又白。「一個欺君的冷宮罪嬪,也膽敢背著朕和男人私通!朕召見你時,你存心激怒朕,說朕的無極殿沒有你的宜香宮舒服,看來你是一心妄想當楚安題的王妃了!朕是天子,他只是個東王,朕就那般不如他嗎?竟連你都敢瞧不起朕!」

  猝然間,他重重扇了金呈霓兩個耳光,眼中閃過冰冷的殺意。

  金呈霓撫著火辣辣的面頰,耳際一片轟鳴,只依稀聽見他冷聲喝道——

  「既然宜香宮才是你覺得最舒服的地方,那你就回到那裡去!來人,把她拖出去,賜死!」

  金呈霓像被突然之間抽走了魂魄,無力地被人拖出了無極殿。

  她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宜香宮的,待醒過神時,她已經回到住了三年的地方,桌上擺著一幅白綾,雪白得幾乎刺痛她的眼睛。

  賜死。她想起來了。果然唯有死路一條。

  門口站著陌生的太監,似乎在等著她死,就像勾魂的黑白無常,只要她一死,就能回去覆命。

  想起了隔壁的康太妃,她恍恍然地走過去,看見她的屋內置放著一副薄薄的棺木,康太妃就睡在那裡頭。

  「太妃,你說我出去就不會再回來了,可我真的回來了,回來陪你了。」她靜靜地望著棺木,無聲無息地落淚。「你說宜香宮是個不祥的地方,任何人進來了都出不去,這裡真的是不祥,你我都逃不過這樣的命運。」

  「快著點,我們還要回去向皇上覆命!」太監無情地催促。

  「太妃,我很快就來陪你了,你等等我,別讓我一個人走。」

  金呈霓淒然地一笑,慢慢退出去,回到自己屋裡。

  當真正面對死亡時,她心中深深的遺憾蓋過了內心的恐懼。

  她將帶著無法再見安題一面的遺憾死去,她將帶著無法明白安題真正心意的遺憾死去,她甚至遺憾自己沒擁有過他一次的親吻和擁抱,她唯一擁有的只有懷中那些絹帕。

  她苦澀地笑起來。

  也好,她不是什麼都沒有,有這些絹帕陪著自己死,至少可以少一點點遺憾了。

  她雙手顫抖地捧起白綾,緩緩踩上桌子,把白綾拋上了屋樑。

  「安題,今生與你無緣,但求來生……」

  眼前是無邊無際的漆黑。

  金呈霓腳步虛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四周好似有很多很多的人,但她都看不見,也聽不見。

  「太妃……你在嗎……」

  金呈霓沒有感覺到害怕,只是慌張。

  沒有人影,也沒有人回答。

  她每走一步,都害怕踩空,害怕墜入無垠深淵。

  這是死亡的感覺嗎?周圍是一片黑暗,徹底的虛空,她辨不清方向,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回去,快往回走,別再來了。」

  她驀然聽見康太妃的聲音在她耳旁悄悄地說。

  「太妃!」

  金呈霓傷心地大喊,猛然一陣強烈的心悸,接著有道白霧出現在黑暗中,白霧漸亮,成了一道刺眼的光影,那光影將她吸了進去,她的身子像飄了出去似的輕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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