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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第五章

  淡金色的滿月高掛天邊,深藍的河面上倒映著點點晨星。

  一輛騾車沿著護城河慢條斯理地奔過去,答答答的蹄聲自遠而近,驚醒了淺睡中的善月。

  她恍恍然地抬起頭看了看天色,這才驚覺寧靜的滿月淡得幾乎看不見了,天際已經漸露曙光。

  「弼爾雅,醒醒,天快亮了!」她輕拍了拍他的臉頰。

  弼爾雅慵懶地起身,背靠著牆伸懶腰,像只剛睡醒的小老虎,金褐色的雙瞳迷離朦朧,閃著絲一般的光澤。

  「啊——」善月忽然一聲怪叫。「我的腳好麻!」

  弼爾雅毫無半點歉意,逕自站起身用力伸了伸懶腰。

  善月的雙腿如萬針穿刺般的難受,她一動也不敢動,咬牙忍耐著,靜等可怕的刺痛感過去。

  「你看那個人,他在幹什麼?」弼爾雅對前方窄巷內某個忙碌的景象很感興趣。

  此刻天尚未亮透,天空是一片灰灰的紫藍色。

  善月朝窄巷望去,勉強看得見巷內停著一輛雙輪板車,一個中年男人正把看不清是什麼的東西往板車上堆擺。

  「大概是買賣舊貨的小販吧?」她看到疑似畫卷的東西,便猜道。

  「古董商嗎?」他也看到了板車上放置的幾卷畫軸和幾件天球瓷瓶。

  「他應該只是收舊貨的小販,收了舊貨後到早市去轉賣給古董商。」

  他們說話間,那中年男子已推著板車出了窄巷,慢慢朝他們的方向過來,然後轉了個彎,往城門方向去。

  板車上有幾件東西吸住了弼爾雅的目光,他好奇地走向中年男子,注意力全集中在板車上的幾件瓷盤上。

  「公子爺,有什麼您看合意的,讓小的給您取來。」中年男子見弼爾雅貴氣逼人,連忙客客氣氣地彎腰笑問。

  「那幾件青花瓷盤……」

  「是、是,小的給爺取過來!」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把綁成一摞的青花瓷盤提出來,獻寶似地放在弼爾雅面前。

  弼爾雅只輕輕摸了一下盤緣,便問:「這是康熙年官窯制的青花九龍瓷盤,你從哪裡得來的?」

  「爺真是好眼力,您還沒看盤底兒的落款,便知道這五件是康熙年制的青花九龍盤啊!」中年男子見來的是識貨的公子爺,樂得笑呵呵。

  「我問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善月等腿不那麼麻了以後,困惑地來到弼爾雅身旁,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對幾件盤子感興趣起來?

  「回爺的話,這是小的昨兒個從一位二品大員府裡收來的,那二品大員升了官,舉家遷往雲南,這易碎的瓷盤不好帶,便讓小的撿了個大便宜,小的正要往市集做買賣,爺若看合意了,價錢方面好談。」

  「這瓷盤我府中多得很,早看膩了,我想看的是最底下那一件。」弼爾雅的視線凝注在四件青花九龍瓷盤下。

  「最底下那件?」中年男子仔細一瞧,這才發現原來青花九龍瓷盤只有四件,最底下的其實是一件五彩雲龍大盤。「哎呦,小的可真是老眼昏花了!昨兒收來時竟沒特別留意,原來這一件不是青花九龍瓷盤呀!」他把繩子解開,單獨取出五彩雲龍大盤遞給弼爾雅。

  弼爾雅把瓷盤捧高,輕輕地旋轉盤身,專注地看著盤上佈滿的五彩雲龍圖案,這是用紅、黃、綠、褐、紫等色做釉上彩烘燒而成的,因此色澤濃豔,異彩紛呈,加上雲龍圖案密佈,飾以江海雲彩,更加顯得瑰麗堂皇。

  「那位離京的二品大員是誰?」弼爾雅微眯著眼,視線盯在盤沿上一行藍色的楷體字:大明宣德年制。

  「是葛天成,葛大人。」中年男子哈腰陪笑臉,就盼弼爾雅快點掏出銀子來買下瓷盤。

  「這瓷盤你要賣多少?」弼爾雅緩緩放下盤子,隨意拿起一旁的畫卷翻看。

  「弼爾雅,你不是真的要買吧?」不等中年小販開口,善月忍不住先發出一聲低呼。「我們現在這情況,怎麼能帶著一個瓷盤走?一不小心就會碰碎了!」

  「爺若是喜歡,請隨意看賞吧!」中年男子忙道,這上門的生意,怎麼也不能讓他跑了。

  「我不懂你們的行情,你給個價。」弼爾雅已經決定帶走這件瓷盤,對善月的企圖阻止不予理會。

  「那就……五兩銀子好了!」他原先想出價一兩就賣,但瞧弼爾雅貴氣十足,有錢爺兒當然得趁這個機會狠敲他一筆。

  「喂,你賣金子也沒這麼貴呀!」善月傻眼。「用五兩銀子買個大瓷盤,那真是瘋了!」

  「小姑娘別不識貨,金子本來就沒有古董貴,這是康熙朝的瓷器才有這個價,要是宋瓷,你給我一千兩我也不賣哪!要不這樣吧,公子爺賞個三兩銀子讓小的開個市怎麼樣?」中年小販怕弼爾雅反悔不買,乾脆自己先壓了價。

  弼爾雅淡淡一笑,這小販顯然沒弄清楚他要賣的這件瓷盤並不是康熙朝燒制的,而是出自明朝宣德年間。

  「給他三兩銀子。」弼爾雅拿起五彩雲龍瓷盤,轉身便走。

  善月一聽差點要瘋掉,這弼爾雅我行我素,簡直不把錢當錢花,可她生氣歸生氣,見他抱著人家的東西自顧自走人,就算她不想給錢也不行。

  把三兩銀子丟給中年小販後,她急急追上弼爾雅。

  「弼爾雅,我們現在是在逃命,你買這個東西做什麼?要是一個不小心撞碎了,三兩銀子就沒了耶!」她摸摸錢袋,裡頭只剩下二兩銀子和零散的銅錢而已,用不了幾天他們就得喝西北風了。

  「十年前,乾隆帝將兩百件大明宣德年制青甕和五彩瓷器分賞給王公大臣,其中一對五彩雲龍瓷盤分別賞給了我阿瑪和內閣侍讀學士葛天成。」弼爾雅不理善月的叨念,逕自捧著瓷盤低低說道。

  善月愕然一怔,弼爾雅很少主動開口說什麼,突然間提起這件瓷盤的來歷,顯然其中定有她不明白的因由。

  「當年,葛天成時常出入順承郡王府,與我阿瑪一同賞玩古今畫作,我那時年紀雖小,對他的印象卻極為深刻,因為我總會看到他臉上浮著奇怪的黑影,可是旁人卻看不見。」

  善月沒有插口,怔怔聽著他說。

  「我當時只覺得葛天成這個人醜得令人生厭,尤其是他臉上那塊黑影,看了就渾身不舒服,所以只要他一來府裡,我就躲得很遠很遠。」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要買下這件瓷盤?」她不解。「是因為你家也有個一模一樣的,所以你才想要嗎?」

  「不是。」他眼神寒冽起來。「是因為這件瓷盤告訴我,陷害我阿瑪的人就是葛天成。」

  善月錯愕地睜大雙眼。

  「你、你說……這件瓷盤告訴你……你阿瑪是……是被那個姓葛的陷害?這瓷盤會、會說話?」她傻呼呼地眨著眼。

  「對,沒錯,這瓷盤對我說,我已經四百歲了,跟過很多有頭有臉的主子,最近一個主子名叫葛天成。」他認真地攢眉回答。

  「我的天,這盤子成精了!」她徹底驚呆。

  「白癡!」弼爾雅無力地翻了翻白眼。「除非這盤子裡住了一隻鬼,否則它怎麼可能開口說話?」

  「那、那你剛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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