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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雙喜。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開好了,公子請看。」平雙喜把墨漬吹幹,捧起書單交給他。

  胤禘看著她開出的一長串書單,大感驚訝,其中甚至有三套是絕世僅存,難得一見的珍本。

  「我本以為數量不多,沒想到居然有二十多套書,而你竟記得如此清楚?」

  「公子,我記性好,凡讀過的書,再看第二遍就能記熟了,記書名對我來說更非難事。」她語氣謙虛地解釋,並沒有自吹自捧的意思。

  胤禘驚訝地盯著她看,不敢相信她的記性會好到這般程度。

  「《樂府詩集》、南宋國子監刻《爾雅》三卷、《王狀元集百家注編年杜陵詩吏》,我要這三套。」他看著她,喃喃念道。

  平雙喜呆了呆,尷尬地一笑。

  「我忘了公子是行家了,果然就看中我爹最珍貴的收藏。可是……我只能賣公子一套……」

  「這三套我非要不可。」他知道父皇看到這三套宋刻本時,將會是何等的狂喜。

  「這……」她百般為難。

  「你的腦袋實在一點都不開竅,為什麼非要定下一個客人只能買一套的規矩?倘若你將手中收藏的珍品都以高價出售,你可以富到買下整條廊房四條胡同都沒有問題,何苦窩在這間窄小陰暗的舊房子裡啃窩窩頭,過著呆板無趣、暗無天日的生活?」他好意給她建言。

  「規矩是我爹訂下的,我只是遵從爹的遺命。這間書鋪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我已經習慣過這樣的日子了,就算買下整條廊房四條胡同,我一個人也住不了呀!」她沒有過過富人家的日子,對奢華的生活也無從想像。她對食衣住行向來無欲無求,只要有書陪伴,她就能自得其樂。

  「你可別跟我說什麼『安居不用架高樓,書中自有黃金屋』這種呆話。」他嫌惡地皺眉。

  「是宋真宗的《勵學篇》。」她眼睛一亮,笑道。「這篇文章的每一句對我都是相當受用的呢!」

  胤禘感歎地搖了搖頭。

  「你爹真了不起,養出了這麼一個徹頭徹尾的書呆子。」他跟她不同,「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才是他所追求的理想生活。

  平雙喜紅了臉,她就是再呆,也聽得出他的語氣中貶多於褒。

  「你究竟賣不賣?」話題轉回宋刻本,他的口氣多了幾分不耐。

  平雙喜手足無措地呆呆杵著。

  「公子……給我幾天時間考慮好嗎?」她實在做不到嚴詞拒絕,只好采拖延戰術了。

  「我等不了幾天,我皇……父親的大壽就在明天了。」

  平雙喜怔愕。「公子來買宋刻本,是要做為父親的壽禮嗎?」

  「沒錯,我父親可算是行家中的行家,在他手中收藏的宋刻本是你『眉山書坊』的幾倍多。」照理說,民間的宋刻本都該網羅進朝廷妥善編撰收藏最好,不過他目前還不打算對她說明身分。

  「幾倍?」平雙喜聽得瞠目結舌。「公子的父親想必是位相當了不起的大人物,才有辦法收藏那麼多的宋刻本。」

  「我父親今年過六十八歲大壽,這一年,他老人家的身子骨已大不如前,我來找宋刻本當成賀壽禮,是希望他老人家能歡喜,或許對病情能有幫助。」他說的全是實情,也知道對一個腦袋僵硬的書呆子來說,柔情攻勢所向無敵。

  「原來……是公子的一片孝心。」平雙喜果然被他的心意感動,思索了半晌,便毫不猶豫地打開抽屜拿出一大串鑰匙來。「公子,我手邊正好有一套《六祖壇經》上、下兩卷,是宋太祖年的惠聽本,用來當成賀壽禮最為合適。」

  她邊說邊用鑰匙打開矮櫃,矮櫃內尚有一隻黑檀木箱,上著幾重鎖,她一一將鎖打開來,珍重地取出木箱內的書冊,小心翼翼地捧至胤禘面前。

  胤禘將煙黃而又珍貴的書冊接過手來,看著封皮上題著《韶州曹溪山六祖師壇經》一行字,整個人震懾住。

  「你……肯割愛?」他無法置信地盯著她,這是最早最早的宋刻本,朝廷、坊間都只聽說而未曾見過,沒想到她的手上竟然會有,還保存得如此完好。

  「在我心裡,書都是無價的,倘若有人比我更需要它,我便會割愛。」平雙喜微笑道。

  「你怎會捨得?」他一徑地注視著她。

  「我爹一生是書癡,到處搜求宋刻本,可他離開人間時卻一本也帶不走,捨不得又如何?倘若這本書能讓活著的人開心,那就是它的價值了。」她乾淨的瞳眸中是一片安詳之色。

  胤禘怔然凝望著她,他從未如此無所顧忌地看著一個女子,可惜平雙喜看不清他眼中的贊佩和欣賞,她若知道他是用一種什麼樣的目光看著她,她必然無法無動於哀,更可能就此陷落。

  「這套書,你想怎麼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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