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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我沒有後悔,你不要因為一件小事就小題大作了,我現在滿腦子堆積了太多事情,理不出頭緒來,並不是因此就忽略你,多給我們彼此一點時間和空間,好不好?夕薔。」他拍撫著她的頸背。

  「我所有的時間和空間都是你的……」

  手機的響聲截斷了夕薔的話,堂禦天放開她,迅速接起電話。

  「喂,Min-Min,別緊張,這兩天我趕出四個章節了,我會儘快把後面兩個章節補齊給你,好……別罵了,不會再拖了……」

  夕薔緩緩地轉身,拖著步子回房,她的胸口像壓著一塊巨石般透不過氣來,她坐在梳粧檯前,看著鏡中蒼白又虛弱的自己,她牽動唇角笑了笑,笑容看起來略帶著點神經質,她呆望著自己許久,慢慢地吸了幾囗藥劑,然後懶懶地倒進床裡。

  明明該得到的都已得到了,為什麼仍覺得心靈無比空虛?兩個人的婚姻,到底是她折磨了他,還是他折磨了她?

  為什麼得到了反而比得不到時還要痛苦?

  是她太在意他了嗎?否則怎會如此患得患失,鎮日恓恓惶惶,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牽扯著她全部的情緒,然而也是因為她的緣故,才會讓他生活變得忙碌混亂。

  她愕然發現,她不只生理病了,就連心理也殘障了,她依附著他生存,不知道真正的自己到哪裡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夕薔覺得腹部悶悶地痛,她在猛烈的心跳中醒來,才發現已經是深夜了。

  一整天,堂禦天沒有跨出電腦房一步,連飯也沒有吃上一口,竟然也沒有來問問她想吃些什麼?平時,他總不會忘記問她的。

  她翻身下床,感到頭部有些昏眩,緊接著下腹一陣抽搐,她覺得不對勁,急著沖向電腦房,用力拍著房門。

  「禦天,我的肚子疼。」

  堂禦天把門打開,疲累地看著她。

  「哪裡疼?不是吃壞肚子吧?」他的眼眶微青,看得出倦容,大病初愈的痕跡也尚未褪去。

  「我一整天連日東西都沒吃,怎麼會是吃壞肚子?」她深長地注視著他。

  「你沒吃,難道我就吃了嗎?」他長長一歎,怠懶地說著。「當我忙得廢寢忘食的時候,你能不能也多關心我一點?叫外送這種事你應該也可以做得到,不一定都要讓我來處理吧?」

  夕薔微愕,她不曾從堂禦天的口中聽見如此直截了當的話,她牽動唇角想笑,但笑容僵硬。「我知道了,你想吃什麼?」

  堂禦天看出了她的不對勁,他歎口氣,拉著她走到客廳坐下。

  「現在已經這麼晚了,也沒有外送了,我下水餃給你吃。」他攀住她的肩說。

  「不用,我來弄,我起碼還能下水餃,還沒有嬌弱到什麼事都不能做。」她推他的手,朝廚房走去。

  他急著扯住她的手臂,擔憂地問:「夕薔,你到底怎麼了?肚子哪裡不舒服?快告訴我。」

  「沒事,你快去忙你的,等我下好了水餃就叫你。」她用力甩脫他,僵直地走進廚房。

  堂禦天的腦中一片紊亂,這段日子已經夠他忙的了,加上生了一場病,弄得他都快忙翻天,不只交稿期嚴重落後,就連經紀人替他敲定的廣告檔期都一再Delay,他已經無暇去細想太多,只打算在稿子交完之後,再挪出一段時間來陪夕薔,目前他是沒辦法顧及那麼多了。

  他剛想回電腦房,一低頭,赫然看見潔白的地磚上落下幾滴殷紅的血滴,他怔了怔,急忙沖進廚房,廚房的景象,讓他的心跳和呼吸一併停住了,一地迤邐的血跡,而夕薔則整個人趴在流理臺上顫抖著,血絲正沿著她的大腿緩緩流下。

  他的背脊驀地發冷,悸怖地盯著她看。

  「夕薔,你是生理期嗎?為什麼會流這麼多血?」他顫抖地問。

  「我不知道……」她的臉色青白,渾身上下抖瑟個不住。「應該不是生理期,禦天,不是生理期,怎麼辦、怎麼辦……」

  堂禦天有不好的預感,血液急速地往下沉,他放棄思索的時間,驚慌地抱起她,緊急地送往醫院。

  急診室的醫生不知道夕薔有氣喘病,堂禦天還來不及提醒,醫生就以職業的公式化語氣宣佈——「懷孕兩個月,但流產的情況嚴重,胎兒應該是保不住了。」

  夕薔一聽見「流產」兩個字,腦中轟然巨響,思緒陷於昏亂混淆的狀態,她覺得自己就像一片枯乾的樹葉,隨意揉搓,就碎成了千萬片。

  絕望的感覺狠狠鞭笞著她,疼痛尖銳地折磨著她,她再也不能負荷也得不到解脫,她劇烈地喘著氣,在瀕死的痛苦邊緣尖叫出聲——

  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夕薔都在和自己的生命搏鬥。

  她時而昏迷,時而休克,即使稍微清醒了一點,就又不自禁地激動哭喊,情緒崩潰,然後再度休克昏迷。

  堂禦天無法工作,不吃不喝,宛如一具行屍走肉。

  不只夕薔的親人在場,就連堂禦天的父母親也都來了。

  其實,早在夕薔鍥而不捨的信件中,堂震和妻子早就對夕薔這個媳婦很有好感了,長達八個月的時間,夫妻兩個人都是透過夕薔的信得知他們小夫妻的生活情況,所以,當整整一個月都不曾收到夕薔的信時,他們就察覺有異,趕到醫院後,劈頭就對堂禦天開罵,罵他沒有照顧好夕薔。

  堂禦天抱著頭,守在病房外,安靜承受父母的指責,也傾聽著夕薔昏迷中喃喃的囈語。

  「我連孩子都拖累了……我是每個人的累贅……」

  「禦天,對不起……對不起……」

  堂禦天焦慮得不知如何是好,夕薔的每一句囈語都令他痛得要發狂。

  古奶奶愛孫心切,也不住地指責堂禦天沒有善盡照顧夕薔的責任,連她懷孕了兩個月都不知道。

  他承認是自己工作忙碌下的疏失,懊惱和悔恨也像烈火不斷焚燒著他,他已經盡力了,為什麼還要這樣懲罰他?

  為什麼?

  然而更嚴厲的懲罰卻在夕薔蘇醒過來以後才開始執行。

  夕薔的身體和魂魄雖然拼湊在一起了,但自信心卻喪失殆盡,她對自己失去所有的信心,精神脆弱、自卑到了無法面對堂禦天的地步。

  夕薔的轉變讓堂禦天難以置信,她回避他的目光,閃躲他的碰觸,雙手緊緊勾住古奶奶的手臂,用畏懼的身影背對著他。

  「夕薔,跟我回家。」他緊握拳頭,喉嚨梗塞著。

  夕薔不看他的眼睛,眼神淒蒙迷離地,不知望向什麼地方。

  「我們還是會有孩子的。」他強迫她面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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