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齊萱 > 最愛寒衣沾雪霜 > |
| 十五 |
|
|
|
「非但客觀,而且極為大膽哩。」端木愷苦笑道:「接下去他竟然就直言希望吳侯根據自己的力量,考慮要採取什麼態度,說:『如果能以吳越之眾同曹操抗衡,就應該馬上與他斷絕關係;如果不能,便應當立即停止軍事行動,趁早投降。現在將軍外托服從之名,而內心卻猶豫不決,緊急關頭還下不了決心,大禍可就要臨頭了。』」 飛霜聽得有趣,唇邊不自覺的浮現一抹笑容。「吳侯就任他如此嘲諷?」「吳侯年齡還小於諸葛亮一歲,你想他有可能按捺得住嗎?馬上反唇相譏的問道:『既然如此,你們那一位劉豫州又為什麼不投降?』」 「是啊,他為什麼不投降?」飛霜真正想問的,其實是:你們為什麼不一起投降?「你知道他怎麼回應嗎?他說:『劉豫州的情形和您不同,他是毫無選擇餘地的,因為他是漢朝皇室的後代,又英才蓋世,天下人士仰慕他者眾,因而前來效力獻身者也多,就像江河歸於大海一樣,即使大事不成,那也是天意,但無論如何,是不能向曹操投降,拜倒在敵人腳下的。』」 「言下之意,豈不是說吳侯就不是英才蓋世,所以他才會勸他考慮投降。」 「是啊,所以吳侯當下便激動地說:『我不能以江東地方和十萬兵眾受制於人,我也決心抗曹了。』」 諸葛亮的遊說,雖聽得飛霜情緒激昂,同時卻也不能不為之大驚道:「吳侯真想陷全民於煉獄之中?」端木愷聞言,立即目光如炬的朝她瞪來。「茉舞,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飛霜即刻告訴自己,若想要說服端木愷,乃至於周瑜,就不能再瞻前顧後,無論成功與否,都必須一鼓作氣。 「我在曹營待過,曹操既懷道家無為而治的理想,又有墨家摩頂放踵的精神;既存儒家忠恕仁愛的寬厚,又具法家嚴刑峻法的苛刻;而且手下猛將如雲、精兵無數,這樣的敵人,實在太可怕,為何你們仍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端木愷往她望來的眼眸因暴怒而閃射出懾人的金光,但立意抗衡到底的飛霜卻直視回去,不畏不懼、不閃不躲。 「既知今日,何必當初。」最後端木愷只自齒縫間擠出這句譏剌的話來。 飛霜知道他是在諷刺她既然害怕,當初就不必冒險救他,還隨他來到江東。 「暴虎馮河,不過是匹夫之勇。」她亦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譏。 端木愷頓感一陣心痛,心痛?怎麼會心痛?他不是一向自詡無心的嗎?為什麼如今目睹茉舞令他失望的一面,會教他心痛?這一剎那的震驚,卻讓飛霜誤以為是自己有機可乘的猶豫,趕緊把握住機會說:「寒衣,憑你的膽識和武藝,不管到哪裡去,怕會得不到比屈屈一個中郎將更高超的官職、更顯赫的頭銜和更豐厚的賞賜呢?我輩身處亂世,『君擇臣,臣亦擇君』, 天經地義,你若真愛吳侯,便該勸他早早投降,以免江東百姓生靈塗炭,如若他執迷不悟,那你就該明哲保身,及早另謀出路,所謂『良禽擇木而棲』,丞相那裡……」端木愷突然抽出劍來的動作,令飛霜霎時住了口,更可怕的是他手一揮,就將她系發的絲帶給劃斷,讓飛霜一頭長髮立刻披散下來,其既精且准的劍勢,令她既驚歎,又膽寒。 「永遠,」他先垂下劍,再緊盯住飛霜雖驚不懼的面龐說:「永遠都別在我面前提一個『降』字,若要我降曹賊,便是要我背叛公瑾與吳侯,我這一生,最痛恨的,便是『背叛』二字,你聽清楚了沒有?」接著他把劍往柱上一擲,便拂袖而去,徹夜未歸。 小喬眼見茉舞抿緊了雙唇一言不發的模樣,已知道這是個倔強不下於端木愷的姑娘,看來除非她自己願意,否則無論她再怎麼問,茉舞也是不會告訴她昨夜她與端木愷之間,究竟曾談過什麼?又發生過什麼事的。 「最近國事紛擾,只要一去見吳侯,公瑾便幾乎都要到天黑後才會回府,你要不要在這裡等——」小喬接過茉舞遞來的東西,話聲暫止的問道:「這是……?」「寒衣的『載雲』,他昨夜在盛怒中忘了帶走。」 「你何不留下來,親自交給他?」 「然後惹得他更加生氣?」飛霜搖頭苦笑道:「不了,與其那樣,倒不如像目前這樣,大家眼不見為淨的好。」 「茉舞……」小喬還想再勸。 但飛霜行禮辭別以後,已迅速離開。 第五章 出乎飛霜意料之外的是,當夜端木愷攜劍返回住所,但也如她意料之中的,兩人再回不到先前的和諧融洽。 他依然讓她服侍生活起居,甚至更進一步的要求她做一些較為親昵的工作,比如說沐浴時,為他擦背。 除了懲罰她,讓她明白在他的心目中,她只不過是一個下等的僕傭以外,飛霜找不出他要如此貶壓自己的任何理由。 不過他若狠得下心,她也就忍得住氣,更何況越來越忘不掉兩人是「夫妻」的飛霜,甚至覺得這是自己該做、願意做,也樂於做的事。 每次跪在浴桶邊,按摩他那緊繃的肩頭或頸背時,飛霜便忍不住一陣驕傲及疼惜。 這是她的丈夫,是不肯向北方強權低頭的江東弟子,也是不願對曹操屈膝的揚威中郎將。 跪在他身後,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因而能夠恣意放縱,完全不必掩飾眼底的眷戀和臉上的溫柔,更可以一遍又一遍,無聲的對他說:「寒衣,我愛你,我愛你,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深深愛上你了,你可知曉?」他當然不會知道,他連自己便是雪飛霜都不曉得,又哪會知道其他?尤有甚者,他可能連雪飛霜是誰,都早已忘得一乾二淨,哪理還會往下想?去年房寬臨終前,曾經對她說過什麼?「幼時的感情哪當得了真?你總會長大,總會明白老朽的一席話。」 是的,她明白了,但如果明白是要同時付出心碎為代價的話,那她便實在恨不得自己還能夠回到過去,回到自以為深愛義兄夏侯猛的懵懂中。 建安十年底,當與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夏侯猛遠赴東北元菟郡,參加原太守之女桑迎桐舉辦的比武招親,結果拔得頭籌,順利成為郡城人人口中的姑爺時,她曾暴跳如雷,怒不可抑,覺得自己深深受到傷害。 就是為了撫平那份傷痛,她才會自願成為到江南來為丞相打探消息的細作,並因而結識端木愷,還跟他成了夫妻。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