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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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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有一個跆拳道高手的守護者?」我調侃他。 「不,是因為我們相信你的能力與誠意。」 他說他相信我。 我驀然轉首望著台下的一片漆黑,幾乎無法承受那句話的重量。 他說他相信我,而現在的我根本無法談及「信任」,不曉得自己還值不值得被信任,甚至對自己都失去了信任的力氣,記憶迅速退回到上學期末,關於一通電話、一件情事、一個人……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話?為什麼要下這樣的決定?為什麼?」慕覺在電話那頭氣勢洶洶的逼問。 我當然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就在學期快要結束,整個校園正彌漫著因為快放暑假而輕鬆,又因期末在即而緊張的獨特氣氛時,我從圖書館騎車回到宿舍門前,就看到了慕覺那高大的身影。 那時候,掠過我心頭的第一個感覺是:厭煩。 沒有任何人會比我自己更加震驚,他是我自升上大二後,就念茲在茲的人啊! 藉著書信往返,我們交換著若即若離的心事,藉著同時放假回家的機會,我們在彼此的言談和眼神中,試探感情的溫度。 聽著他一段又一段來來去去情史的我,多少次想跟他說:「看看我,慕覺,難道你會不曉得我的心情?又或者我得永遠扮演著聽你傾訴的「好友」角色?」 可是我什麼也沒有說,還是任由他來去如風,任由他在心情鬱悶時,也不管是晚上幾點,一通電話便把我叫醒,直聊到東方天色將白。 我甚至試著在校園內駐足,可是不管我接受多少男子的邀約,心頭掛念的,依舊是遠在北部的慕覺。 十月份,國中同學突然想到要在臺北聚一聚,我上去了,車到新竹,另外一個念清華的同學上車來,抵達臺北後,我們便直接上山,與十來位同學會合。 但是我卻遍尋不著最想念的那張面孔。 午夜時分,我翻個身,在冽冽的山風中,好像聽到……匈牙利舞曲? 毫無理由的,我就曉得是他來了。 悄聲下樓往外走,果然在山邊草亭中,看見他拉小提琴的背影。 我以為自己已經夠躡手躡腳的了,可是一曲既畢,他還是一轉頭便找到了我。 「我以為站在這個方向,樂聲絕對只會隨風飄散,不至於吵到你們。」 「會覺得吵,是因為只用耳朵聽。」 他盯住我看了半晌,暗夜之中,只見雙眸炯炯。 「累不累?」 「想來,就不會累。」我們在幹什麼?打啞謎嗎?可是或許也只有在這平靜的黑夜裡,我才能與他交換著這般的心事。 「你大概想不到臺北也有這麼安靜的地方吧,瞧,」他往上頭一指。「還看得見星星喔。」 「那不是我們從小看到大的嗎?」 「寒假會回家?」 「當然。」 「帶你去山上看日落,海邊看星星,如何?」 「到山上去看日落?」 「沒想過吧?你現在讀書的西岸那邊,海邊落日固然壯觀,但是我還是喜歡東部的夕陽景象,一輪紅日,獨落山頭,很符合……」 我幫他接了下去:「你對孤決的要求。」 他的眼中有一抹驚訝,接著便湧上了然。「那張卡片是你放的。」 國中三年級時,班上選模範生,導師獨排眾議,想盡辦法,提高各項參選標準的門檻,創造出種種單對他有利的條件,終於將他推上寶座。 但班上卻有一位男同學不服氣,便在隔天發起了聯名簽署,要求改選,鬧得滿城風雨,最後改選提議流產,所有參與連署的同學均被狠狠訓誡了一番,帶頭的男生還被記了一支小過。 「你知道我也是連署者之一嗎?」 「名單我看過,當然知道。」 「那你怎麼還會猜出……?」那張書卡是我特地挑了個早,趁其他人都還沒到教室時,放進他抽屜的。 「我其實也是直到最近才猜到的。」 「喔。」 「小草有無數伴侶,大樹只能仰天長嘯。」他念出了那張書卡上的句子:「謝謝你。」 「現在聽起來,實在有點驢,」我用兩聲輕笑來掩飾心頭的紊亂。「更何況那好像有鼓勵你繼續和大家疏離的味道。」 「至少在當時,那對我來說是一份莫大的安慰,代表著還有人瞭解我。」 「是嗎?那就好。」我原來已經把他帶在心中這麼久了嗎?這念頭令我備感沮喪,轉身就想回屋裡去。 「等一下。」 我駐足回身,還來不及問什麼,一件外套已經披上我的肩膀。「穿著吧,山上風大。」 「你呢?不進去睡一覺,明天給大家一個驚喜?」 「社團忙死了,我本來其實只挪得出時間來參加明天,喔,應該說是今天晚上的聚餐,但我想見你,所以從學校出來後,就騎車上來了。」 「伯父不會擔心?」我刻意淡化聽見他說想見我時的喜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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