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齊萱 > 但求魂夢與君同 >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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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清楚自己的任務之後,湘青對於備受禮遇的生活,總算比較能夠坦然接受了,雖然除了刺繡之外,她什麼都不必做,日常起居、三餐飲食甚至還有專人服侍,不過福嬸一再向她解釋因王爺只得格格一女,向來視為掌上明珠,對於幫她繡制嫁禮的湘青,自然也會以上賓之禮待之,湘青便學著放鬆心情,極力嘗試適應這種與過去幾有天壤之別的日子。 「但是沒有確切的日期,我這工趕起來,都不知該快或慢,挺不踏實的。」湘青一邊剝著栗子一邊說。 「你放心,等知道日期後,總還要再過個大半年,真要趕的話,娘也一定會告訴你,所以你儘管慢工出細活,少操那些不必要的心。」小蘭把又香又粉的栗子送進嘴裡,發出滿足的「唔」聲,似乎越吃越順口,然後突然將話題一轉道:「咱們北京城,就數入秋後的五十多天最舒服,溫度、濕度都恰恰好,沒有春天的乾燥,也沒有夏季的酷熱,怪只怪去年保皇黨那群人作亂,至今仍餘波蕩漾,不然我就可以帶你四處去逛逛,看秋菊、賞楓林了。」 湘青聽到她提起這事,本來已到嘴邊的栗子,頓時竟失去了香味。這些年來,朝政日衰,早已是眾所皆知的事,她在杭州的學堂先生,是位思想前進的秀才,見湘青聰穎好奇,便常偷偷講一些新道理給她聽。 後來外婆去世,她雖不再上學堂會,每逢過節,卻還是一定會去探望先生夫婦,也因此對於力主變法與鼓吹革命的康有為及孫文,都略有所聞。 等到她人至北京城,才真正感受到維新違動失敗所留下的後遺症,在所謂新政人物當中,湘青尤其景仰譚嗣同先生,或許是因湘青祖籍湖南,對於譚嗣同便多了一份親切之感吧。 也因此他在去年秋天于宣武門外的菜口被斬,湘青才會暗自傷神許久。 「福伯、福嬸怕外頭還不平靜,不放心讓你出去嘛,」湘青轉而勸她說:「而且這繡樓後便是大花園,我已經逛了好幾次,都還沒逛遍,一點兒也不悶。」 「那是因為你才來不久,等你像我這樣,在王府生、王府長,一住便是快二十年,看你還會不會覺得這兒一點兒也不悶。」 湘青被她的嬌態給逗笑開來,便不再多言,逕自品味起栗子的清香爽口來。 當晚湘青睡過夜半,突然被一陣吆喝聲吵醒,在迷蒙之際,但聞一迭喊捉叫聲,不由得她完全清醒過來。 披上外衣後,她沖到窗旁,頓時閃現的火把亮光,照得她雙眼一花,發生了什麼事了? 「有刺客!」 「追!快追!」 「生死不論。他往後頭逃去了。」 「王爺有驚無險,下令生擒。」 「他在那兒,快射!」 湘青在房內捂緊胸口,只聽得箭聲咻咻,愈發心驚膽戰,想要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卻又不敢貿然出外,而外頭火光熊熊,殺氣騰騰,驚擾著她一顆心也仿佛要奪胸而出似的。 一刻鐘之後,人聲漸漸遠去,湘青才想要落坐,便發現雙腿僵硬,幾乎不聽使喚,不禁暗罵自己無用。 剛才隱約聽到有人高喊著刺客,誰這麼膽大妄為,竟敢夜探和親王府?而且似乎全無幫手,單槍匹馬就闖了進來。 他不但沒有得手,還驚動了侍衛,被大批人馬追殺,現在呢?雖然有人叫囂著說王爺下令生擒,但湘青也聽見有人說生死不論。 湘青知道和親王在朝中素得皇太后寵信,是因為如此才與人結怨嗎?他雖只有格格一女,卻有福晉及兩位側福晉所生共六位貝勒,聽小蘭說他們個個精於武術,二貝勒的箭法尤其神妙,每每在清明時節的射柳大會中奪魁,剛才箭聲如雨,那名刺客可有機會逃出? 大約再過了兩刻鐘之後,湘青心中的驚悸才稍平,也才發現經過剛剛那一番紛擾,自己業已胸口發悶,口乾舌燥,便強撐著起身,想到外廳去倒杯茶喝。 茶水雖已冰冷,但喝進喉中,倒也起了些鎮定之用,讓湘稍稍安下心來,見花窗微敞,便走過去想將它關妥。 奇怪,她記得今晚就寢前,明明已依照慣例,將門窗——一拴牢了,怎麼會獨獨漏了這扇窗?或許是秋夜風大,將它給吹開了吧,以後可要記得扣牢一些。 湘青手才輕撫上窗框,已被一隻巨掌扣住,她不可置信的瞪住翻身入內的黑衣蒙面人,腦中一片空白,想要尖叫,無奈聲音全梗在喉中,咽頭顫動,「咯咯」之聲,仿佛獵物垂死前的戰慄。 偏偏在這個時候,有人用力敲起前門來。 「湘青!湘青!」』 是福嬸,她手中的燈籠仿如一道閃電,打得湘青腦中靈光乍現,正想撲過去求救,誰知身後的黑衣男子已一手扣住她的腰,另一手則架上了她的頸項。 「匕首是不長眼睛的,我希望你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他俯在她的耳邊低語。 湘青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嚇暈過去,她甚至還能清楚的意識到刀鋒的冰冷,這個人,想必就是夜闖王府的刺客。 「湘青!湘青!你醒醒啊!」福嬸的聲音更焦灼急迫了。 「福嬸,我……來了。」湘青訝異於自己竟然還真能發出聲音來。 「問她想幹什麼。」刺客低聲催道。 「福嬸,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奇怪的是開了頭之後,話聲倒也跟著流暢起來。 「你還問我?府裡剛剛出了大事,你都沒聽到嗎?」 「沒有,」湘青甚至不知道她打哪兒得來編謊的能力,竟可以如此滔滔不絕的接下去說:「今天下午我人不太舒服,好像著涼了,所以在服了帖藥之後,便早早上床休息,睡得人事不知,剛剛還是被您叫醒的呢。」 門外的福嬸似乎不太相信她竟會睡的這麼死,在遲疑了下後才再說:「你開個門,讓我看看你有沒有發熱,要不要我找府裡相熟的大夫過來看看?」 「如果你不想害她也賠上一條命的話,就不要開門。」他的呼吸加重,刀鋒又逼近了些。 「不……不用了,福嬸,剛剛我才出了身汗,已經好很多了,明早再服一帖,我想就會完全痊癒。」 「你真的不要我進來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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