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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桓竹只覺離愁別緒湧上心頭,從小到大,在湯家真正對她好的人,除了小哥華維外,就只有不時來找她的昌祥而已,雖然她對他完全沒有所謂的男女之情,但多年的情誼,再加上見他對自己一片癡心,想表白心意的話實在是出不了口。

  「桓竹,你等我,」看她不說話且泫然欲泣,昌祥顯然誤會了,馬上橫過桌面握住她的手說:「給我三年的時間,三年後我一定回來娶你,我要讓你爸爸知道我絕對不是個連老婆都養不活的窮小子,更要讓你阿姨看著你過和華純一樣,甚至比她更好的日子!」

  他明天就要出海了,自己何苦毀掉他的寄託呢?反正這中間還隔著三年的時間,也許他很快就會發現自己不是他所愛的那種女孩,時間久了,空間也拉大了,誰又能完全保證未來的事?況且到底自己終究也是個平凡的女孩,面對這樣一個真心相待的男人,要說完全不被感動,甚至沒有那麼一點點的虛榮感,恐怕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這些都等你回來再說,」桓竹由衷的叮嚀道:「昌祥,倒是你要答應我好好保重身子,這個東西你帶著,」她從包包裡拿出一個紅木盒子,往他手邊推開去。「就算是我的祝福。」

  「不行,這是你最寶貴的財產,也是你媽媽留給你的少數幾樣東西之一,我不能收。」

  「收下吧,昌祥,」聽到他提起母親,桓竹心中一慟道:「每次我看到這個表,想到媽媽當年是怎麼一分一秒的熬過等待爸爸去看她的時間,我就很難過,而且她留給我的東西也不只這一樣,你帶在身邊,就算是我時時刻刻都在祝福你一樣,如此一來,三年後我再看到它,說不定就能換個全新的心情。」

  昌祥想一想也對,便當著她的面把盒子打開,拿出那個已有百年歷史的骨董懷錶,彈開表蓋,細讀他其實早已知道的鏤刻文字──

  韶君吾愛:
  分秒皆念
  無時或忘
  念澤

  「好一個分秒皆念,無時或忘,」昌祥將它往懷中一塞說:「我會將它一直帶在身旁,直到我們重逢的那一日,除非出了什麼意外,否則我一定會帶著你母親的鍾愛之物回到你的身邊來。」

  想到這裡,桓竹不禁面色如土,當時她便曾斥責過昌祥的口無遮攔,難道他真會一語成讖?

  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但是話說回來,昌祥離開臺灣都已經四年多了,如果他人仍安然無恙,為什麼遲遲不歸呢?

  她和小哥也曾陪昌祥的母親到船公司去問過,船公司老闆為此還大大發了頓脾氣,說昌祥一點兒定性也沒有,上船不過半年,就找機會跳船跑掉了,也不曉得他現在人在哪裡。

  午夜夢回,桓竹偶爾也會想起他,她甚至相信窮此一生,自己可能都忘不掉昌祥,不管他現在人在哪裡,又為什麼不回來,當初他畢竟是為了自己才出海去的,如果他因此而慘遭任何不幸,那全都是自己的責任。

  「小哥!」她抬起頭來看華維的眼中,已浮上一層淚光。

  「桓竹,你別這樣,我什麼都還沒說,不是嗎?」華維拍拍她的肩膀說:「你也知道近兩年來,我這民俗文藝館的生意還不錯,漸漸的,朋友見到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會往我這裡送,這紅木盒子是一個禮拜前才送到我這裡來的,混在一大堆東南亞各國的東西當中,昨天我整理時看到,馬上就認出它是你母親留給你的東西,你後來把它送給昌祥我是知道的,所以我當然也跟你一樣著急,立刻找那個送貨來給我的朋友問,他說這紅木盒子和銀煉是一個在泰、棉邊界的難民營中擺攤子的難民賣給他的,你也知道因赤棉的問題遲遲未獲解決,高棉境內仍然民不聊生,什麼東西都可能拿出來賣。」

  「那個難民不會就是──?」

  「桓竹,聯想力別這麼豐富行不行?」華維苦笑著說:「當然不是昌祥,是個道道地地的高棉人,我的朋友說當初他本來不想買,表都不見了,光買一條表煉和拿個紅木盒子幹什麼呢?但那個難民卻跟他說這表有個極傳奇的故事,說只要能把表找回來,三樣東西合在一起,就能得到一大筆財富,我的朋友當然不會相信這種所有的生意人幾乎都會編的故事,但因為這盒子實在古拙可愛,加上價錢也低到幾乎不像話的地步,所以他便順手買下,再拿到我這裡來。」

  「小哥,你說了等於沒說嘛!昌祥呢?我關心的不是懷錶追不追得回來,我關心的是昌祥的安全問題!」

  「我知道,我知道,」華維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好,桓竹甚至從未看過他大發脾氣的樣子,「說來也真巧,阿曼你曉得吧?」

  「小哥,阿曼是你女朋友,我怎麼會不曉得嘛!」桓竹拜託道:「你快點講重點行不行?」

  「阿曼說她舅舅在一家新的房地產公司上班,老闆是泰國人,很喜歡收集藝術品,或許會知道這表的下落也不一定。」

  「小哥,我看你是昏了頭了,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係呢?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

  「那你就錯了,這兩天我仔細研究過,我想你大概不知道這個懷錶不但歷史悠久,而且是出自義大利名匠之手吧?純手工打造,價值不菲,簡直不只是骨董,而是一項值得珍藏的藝術品了。」華維突然轉個話題說:「桓竹,可見爸是真愛你母親的。」

  桓竹一愣道:「提這幹什麼?他的愛,可沒幫到我媽媽什麼忙,只帶給她一生悽楚而已。」

  「好,不提這個,言歸正傳。總之,我從昨天早上一直為這件事忙到現在,我那朋友經我一問,也提到當初賣給他的那位難民好像曾支支吾吾的說,表在「某位很有勢力的泰國富商手中」,所以我想找一天和阿曼的舅舅碰個面,如有必要,親自跑一趟泰國也成,只要能找到昌祥,再怎麼辛苦,也是值得的,對不對?」

  手捧著紅木盒子和銀煉,桓竹的心情在忽上忽下後,突然墜落下來,無限落寞,又仿佛無處著力似的,加上趕搭車子的辛勞,整個人頓時有點飄飄然起來,說不出的空洞與乏力。

  「累了?」華維問道。

  桓竹用手緊壓住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說:「有點。」

  「那先到樓上去睡吧,房間我早幫你整理好了。」

  桓竹本想跟華維談於軒的事,想想又咽了回去,一來她委實累了,沒有力氣再講;二來今晚一下子受那麼大的刺激,她需要先消化沉澱一番,不過最重要的一點還在於於軒畢竟從未提及未來的事,現在講,似乎嫌太早了。

  「桓竹?」才上幾步樓梯,就被華維叫住。「媽媽說爸今年是做六十大壽,要我提早一、兩天回去幫忙,你……要不要跟我同一天回家去?」

  桓竹閉上眼睛,胸口無來由的一緊,家?她夏桓竹一向是只有親人而無家的啊。

  「桓竹?」華維的聲音充滿諒解,也充滿期盼。「如果你還沒有準備好,那你就在台中多留兩天也可以,我叫阿曼來陪你,她說或者她乾脆接你過去她家住兩天,你們兩個也有大半年沒見了,她挺想你的,然後看後天或大後天,你們再一起下臺南。」

  桓竹轉過身來,迎上華維關切的眼神,心中不禁流過一道暖流,不管如何,畢竟還有小哥疼她,阿曼瞭解她,對不對?

  「我明天跟你一起回去,」她輕笑道:「也叫我那個准二嫂一起走好了,小哥,你到底打算何時娶她進門呢?」

  見桓竹肯提早回家去,華維不禁開心的說起俏皮話來。「那就要看她的表現囉,表現的好就快一點,不好的話,我才不想自找麻煩哩。」

  「這衣服真漂亮!」李均曼幫桓竹把頭髮盤上去後贊道。

  「謝謝!」桓竹回頭朝她笑道:「阿曼,你的手真巧,換做是我,恐怕梳個三天三夜,也梳不來一個像樣的髮型。」

  「拜託你,小姐,我是吃哪一行飯的?」身著滾寶藍邊大紅色改良式旗袍的均曼說:「手不巧,我還能做美容師嗎?」她是台中一家最負盛名髮廊裡的頭牌髮型設計師。

  「我看你也不要再這麼辛苦了,早點改行做藝品店的老闆娘吧。」

  「吃我豆腐,」均曼打了桓竹一下說:「那還得看你老哥有沒有誠意呢。」

  「真受不了你們兩個,老愛互相踢皮球,是不是誰都不想先開口?怕落了下風?那我來幫你們說好了,我就跟我小哥說──」

  「兩位小姐,我可以進來嗎?」華維在外頭叩門問道,然後便直接推開門走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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