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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天啊,」羽嫣失聲道:「那兩份海洛因……全是許尚明和林兆瑞暗中搞的鬼,是他們提供的貨,對不對?」

  「對,一聽到能夠整垮你們這批自以為是社會中堅、青年才俊的人,還有什麼條件他們不會忙不迭答應的呢?」

  「您要留我直到程勳因私藏海洛因的事曝光,終至身敗名裂為止。」羽嫣頓感心痛如絞:程勳,不要認罪,求求你千萬不要認罪,我沒有背叛你,我沒有啊!千萬不要因此而心灰意冷,全盤放棄。

  「對,除此之外,我還要你看看許尚明和林兆瑞答應回報我的另一份禮物。」

  「您才答應過我,絕對不傷害我們周遭朋友的!」羽嫣悲憤交加的質問。

  「到現在你還相信我會信守承諾?」

  「您……」羽嫣忍不住想要撲打過去。

  但宜君從手中翻轉舉起的「掌心雷」,卻一如它冰冷的槍身,直凍結住了羽嫣所有的動作。「別衝動,羽嫣,等原該由我與威鴻所得的那樣『東西』到手後,可能還需要你幫忙照顧哩。」

  「您……」羽嫣已經猜到她口中的「回報」和「東西」是什麼了,不禁仰頭大叫一聲:「不!」

  就只因為宜君病入膏肓的忸曲心態,好不容易才實現的「風影海」夢想,便要分崩離析,甚至於灰飛煙滅嗎?

  面對丈夫焦灼的詢問眼神,孝安的回答,卻依舊是讓人失望的搖頭。

  「他不餓,不想吃任何東西,也不想見任何人,除非——」

  「我和啟鵬也算是『任何人』而已?」司奇煩躁又焦慮的打斷妻子說。

  「你吼孝安幹什麼?難道她不比你更擔心著急?」啟鵬低聲輕斥司奇。

  「孝安,我——」司奇也發覺自己剛才的聲量是大了些,趕緊拉過妻子的手來,就想道歉。

  「噓,」她卻伸出修長的手指來點住他的唇道:「什麼都別說了,我明白。爸呢?」

  「教授和學文在樓上商量研擬眼前的對策,」啟鵬代司奇回答:「師母還在廚房裡忙。孝安,你剛才講到一半的話是……?」

  「噢,程勳說除了江家人以外,他現在——」

  「不想見任何人?」司奇再次按捺不住插嘴道:「我的天啊,從警局回來到現在,都快半天了,我們倆跟他講的話,加起來可能還不到十句,他是存心想要整死我和啟鵬,是不是?自家兄弟不見,倒拚命找起八百年也不曾聽他提過的江家人,江家跟他有什麼關係?他姓程,又不姓江,他……」

  「啟鵬,你有什麼建議?」孝安索性不去理他,逕自問起啟鵬。

  「召醫生來打他一針鎮靜劑?」

  「我看還是你直接給他一拳來得快些。」

  「你們——」司奇頓時泄了氣:「好、好、好,我安靜下來就是。」

  「虎子,」孝安叫來天福問:「他跟江信吉的通話內容,你全聽清楚了?」因為程勳的拒絕合作,逼得孝安他們也只好採行了非常行動,包括竊聽他要求打出去的電話在內。

  「聽是聽到了,卻不是非常清楚。」天福走過來應聲道。

  「怎麼說?」啟鵬問他。

  「他劈頭就問一個叫做江靜潮的女人的電話號碼,說他必須立刻與她取得聯絡。」

  「那是誰?」

  面對司奇的問題,只有啟鵬沉吟了半晌後答道:「好像是江信吉唯一的孫女。」

  「江昭正的女兒?那不就是羽嫣的表妹?」

  「不,是江昭正和前妻陳美慧所生的女兒,記憶中她好像只小我們兩、三歲,算起來應該是程勳的堂妹。」

  「記憶中?啟鵬,你認識這位江靜潮?」

  「算不上認識,只是知道,你還記得程勳考上大學那年的暑假,曾經陪我媽做了一陣子的援救雛妓行動的義工嗎?」

  「記得,那個時候我們各有事忙,我甚至有半年不在臺北,所以天天陪在阿姨身邊的,好像只有程勳?」

  「對。」接下來啟鵬便三言兩語交代了江靜潮因父親外遇,所以自暴白棄的墮入聲色場所,巧遇程勳,「好像」曾兩小無猜,但最後仍以分手做終的往事。「因為程勳經由她的本名,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而她則在終於成熟的接受家庭變故後,遠赴異國,從那以後,我就沒有再聽程勳提起這個人,怎麼今天他會十萬火急的找起她來?」

  「天福,」司奇轉頭問他,「那江信吉給了程勳電話號碼了沒?」

  「沒有。」

  「沒有?」這樣的發展,不啻使大家心中的疑惑與好奇俱增,孝安追問道:「為什麼?」

  「因為我剛好跟爸爸一起回國,想親自見一見程勳。」一個溫婉的女聲讓孝安他們四人同時轉頭望向出聲的來源。

  但見一個短髮俏麗,一身休閒打扮的麗人端立眼前,臉上脂粉未施,而且略見倦容,讓人很容易便猜到她可能才剛抵達臺灣不久。

  「怎麼你們都沒聽見門鈴聲呢?」麗茹介紹道:「江先生他們已在外頭站了好一會兒了。」她這一說,其他四人才注意到那位短髮女子的後頭,還跟著一老、一中兩位男士,而年紀較長那位的臉部輪廓,眾人一看即覺得異常熟悉,實在是太酷似程勳了。

  「余先生,駱先生,我是江信吉,這位是犬子江昭正,而這孩子則是我的孫女阿靜——」

  他還沒介紹完,話頭已被程勳突然拉開書房門的動作給打斷,而程勳接下來所說的話,更是讓所有包括聞聲下樓的國森與學文在內的人,都瞠目結舌的呆在原地。

  「江靜潮,十八年前,為什麼要騙我我們的女兒已經夭折了?為什麼要把她交給商宜君?為什麼?」

  靜潮設想過種種兩人久別重逢後的場面,或溫馨、或尷尬、或雲淡風清、或坦然一笑,但不論是哪一種,都不應該會是眼前的這種究兀。

  但也因為如此,反而略去了所有原本可能必須的客套寒暄,以及無謂的敘舊,能夠借由承接他的質問,而直接進入本來就是她此行目的的主題。

  「你說什麼?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我怎麼一個字也聽不懂?」

  「事到如今,你還想繼續瞞騙我?」程勳甚至已經沖過來扣住了她的肩膀吼道:「那一年我十九,你多大?十七?我們很小,我事前並不知道你是我的堂妹,在知道以後,也沒有告訴你我其實是你已死去伯父的遺腹子,這些都沒錯;但我並非一個會逃避責任的人,女兒再不正常,智障情況再嚴重,也是我們把她帶到這世上來的,我們有責任養她、愛她,為什麼你要在生下她三天后,就騙我說她已經死了?為什麼?」

  孝安在一旁捂起嘴來,司奇和啟鵬則一起瞪大眼睛,心中甚至已經隱隱浮現怒火,因為他們或許就快要知道程勳一徑保持沉默的緣由了。

  「我不怕讓所有的人知道我有個十八歲的女兒,卻不能坐視商宜君利用我並不知情的遺棄罪名,來中傷損害司奇和啟鵬的名譽與人格,連累他們跟我一起遭受大眾的質疑與唾棄,你懂不懂?明不明白?」

  「不!」靜潮又驚又怒的反駁道:「我不懂,也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對,我是騙過你,但我騙你的,並非女兒夭折的事,她死了,的的確確在我生下她三天后就死了,因為以她畸形又早產的先天條件,根本就沒有存活的機率,我對天發誓,我絕對沒有騙你,程勳,我沒有!」

  程勳的臉色鐵青得嚇人,他驟然放開靜潮,痛心疾首的問道:「那你究竟騙了我什麼?」

  靜潮咬了咬牙,雖然還不知道眼前的紊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程勳又受到了什麼打擊,卻曉得她已經沒有辦法按照她原先和祖父與父親商定的計劃,和程勳找個地方私下談論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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