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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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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勳扣住學文的雙臂,緩緩抽開身子。「我沒生他們的氣,因為就算他們早一點說,也早不過我已經鑄下的錯。」 「什麼錯?識人不清?這種錯誰不會犯?更何況被商羽嫣那狀似柔弱的外表所欺瞞的人,又不止你一個,睿智如你,為何還會看不破這一層?」 「因為我愛上了她,學文,」程勳的眼底,有著令學文望之不忍的悲哀。「別人犯的,也許都僅是識人不清的閃失,我所付出的,卻是錯愛的代價。」 「那麼你豈不是更沒有包庇她的道理,藏在你房裡的那半公斤還不去說它,但那枚夾層內有海洛因的懷錶呢?你能否認那不是商羽嫣送給你的?」 「我也沒有承認,不是嗎?」 「但啟鵬和司奇分明說你昨天晚上重新整理行李時,曾翻出那個懷錶來說……」 「我什麼也沒說,是他們聽錯了。」 「你知不知道你這麼不合作,光憑那兩份海洛因的證物,就足以將你定罪。」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一旦此事上報,無論最後的結果如何,你都已逃不過身敗名裂的下場?」 「知道。」 「既然都知道,為什麼你還要一意孤行?你知不知道這樣啟鵬和司奇會有多傷心難過?」 學文最後的這一句逼問,總算讓程勳的臉上閃過那麼一絲痛楚,顯示他的內心已經有些動搖了。 學文見機不可失,趕緊再往下勸說:「有多麼的看重彼此,相信你們自己最清楚,這一點無需我贅言,但我還是要再提醒你一次,」他轉身從暫時辟為他們談話室的國森書房桌上,拿起那封表示要加害孝安的威脅信函,往程勳面前一揚說:「看看這封在一周前,就已經寄達司奇手中的信函,除了啟鵬夫婦,他對什麼人也沒說,為什麼?理由跟啟鵬一直沒有對你提及他對商羽嫣的猜疑是一模一樣的,因為他們寧可自己暗中查探,寧可自己擔足心事,也不願在事情尚未真正明朗化以前,就造成你的困擾;而在他們最愛的碩人與孝安可能都會有危險的情況下,啟鵬與司奇仍然寧可被你誤會,讓你以為他們對商羽嫣存有偏見,也不肯當著你的面,逼問商羽嫣這些待解的謎團,又是為了什麼?還不是因為他們知道這次你動了真情,所以他們寧可自己費盡苦心的保護所愛,甚至押上她們的安全做為賭注,也要為你保住一線希望,希望商羽嫣也是真心愛你的。」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程勳已經聽得面無血色,卻仍抿緊了唇,不發一語。 「程勳!」學文再也顧不得外頭的人是否會聽到他的咆哮。「如今事已至此,難道你真忍心令親痛仇快?真的不在乎啟鵬的焦慮和司奇的感受?」 「在乎。」他突然自齒縫中擠出這兩個字來。 「程勳?」學文希望自己沒有聽錯,盯住程勳看的眼中,不禁充滿了期待。 「你聽到了,學文,我說我在乎,在乎啟鵬、在乎司奇,甚至比在乎自己還要在乎他們,所以,」他陡然背過身去,話聲一降而為森冷絕決:「請你幫我說服他們兩人,從今天、從這一刻開始,與我程勳劃清界線,這是我最後起碼能為他們兩個做的,寧可一人身敗名裂,也不能同時拖垮三人。」 學文凝視著他孤絕的背影,突然明白無論程勳今天為何會如此,自己,乃至於大家再說什麼,恐怕都已經不管用了。 第九章 「你真的很愛程勳,是不是?」商宜君出聲問道。 羽嫣連臉都沒有轉過來,仍舊一湯匙接一湯匙的喂坐在窗旁的輪椅上,眼歪嘴斜,不斷發出咿唔等沒有任何意義聲音的女孩稀飯,「據說」她已經十八歲了,但瘦小的身材卻讓人無法想像她有十歲以上的年齡。 「現在看著他的女兒,你還愛得下去嗎?」宜君的口氣中,漸漸多了譏刺與嘲諷。 羽嫣卻好像什麼都沒聽見似的,只是專心的抽出面紙來,幫嚴重智障與雙腳天生癱瘓的女孩擦了擦嘴。 「她叫做江小潮,很諷刺吧,程勳沒有繼承到的父姓,倒叫女兒給繼承了去;巧合的是,程勳跟從母姓,小靜也是,她母親叫做江靜潮,是你姑丈江昭正和他前妻所生的女兒,換句話說,你心愛的程勳,是和自己的堂妹亂來,所以才會生下這麼一個白癡女兒。」 羽嫣一直聽到這裡,才猛然轉過頭來瞪住宜君說:「她有名有姓,請您不要喊她白癡。」 宜君聞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發出教人毛骨悚然的狂笑聲。「我的天啊,你還真會愛屋及烏耶,這麼濫情,簡直就跟我那個無能的哥哥一模一樣。」 「我很慶倖自己像他,而不像對愛一無所知,也一無所有的您。」 「愛?世上有所謂『愛』這種東西嗎?不過都是包裝男女原始欲望,或者互相利用的美麗糖衣而已。」宜君滿臉不屑的說。 「的確,對您來說,的確是沒有,因為您根本就不曾付出,也沒有得到過,怎麼會明白什麼叫做愛?這跟夏蟲不可以言冰的道理相同,一個連自已的侄女都可以拿來利用的女人,心中當然沒有愛。」 「你不必對我冷嘲熱諷,因為你說得對,我對你確實沒有一丁點兒的感情,會找上你,純粹是拜程勳在立委投票前夕召開的那場記者招待會所賜。」 「就是在那場記者招待會的電視轉播與報紙報導中,您看到了余阿姨、啟鵬和程勳,也知道了碩人和我。」 「對,想不到王威鴻的弟弟會那麼不長眼睛的娶了仇人的女兒,而你,」宜君搖頭道:「竟然做了程勳那小雜種的秘書。」 「碩人的父親是遭威脅、被利用的,真正的兇手其實是——」 「住口!我不管尹碩人和她養父是怎麼騙過了餘啟鵬,我只知道自己一生的幸福,全是敗在馬進興一人的手中,所以要我看著他女兒快活過日,那是絕無可能。」 「您錯了,姑姑,大錯特錯,毀掉您一生幸福的人是您自己,是您心中那無垠無邊的仇恨,現在我總算能夠體會爸爸剛過世時,媽媽無依無靠的心情了,她很堅強,而您才是最脆弱、最不堪一擊的。」 「那又如何?至少眼前這個你所謂最不堪一擊的人,已經扳倒你們了,不是嗎?我相信程勳現在最恨的人,一定不會是拿要公開小潮一事迫使他就範的我,而是背叛了他的你。」 羽嫣默然,是的,她相信程勳現在一定非常的痛恨她,甚至為曾經愛上她而痛恨本身的愚蠢,但他可知道自己卻正好相反的,比過去任何一個時刻,都還要深愛他嗎? 從昨晚搭乘夜班飛機,與程勳揮別至今,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他們的世界卻已經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現在的他們,非但不知對方的心情,就連人在哪裡,也都互相不清楚啊。 他還在警察局裡嗎?憑啟鵬和司奇的力量,一定已經讓他交保候傳了吧,那他現在會在哪裡呢? 羽嫣無從猜測,就像他一定也猜不到她已經在完全不知情的狀態下,又回到了臺北,因為宜君在給她喝的飲料中加了安眠藥,就這樣連夜開車,把睡得人事不省的她,載到了姑丈臺北的家。 等到她被宜君用冰凍的毛巾捂上臉弄醒過來時,又已經是她打過電話,向警方密報程勳私藏海洛因後的淩晨四點。 宜君先放了那通密報電話的錄音給她聽,再把她扯到另一個房間去,介紹她跟程勳的女兒見面,接著又在羽嫣還來不及消化「陰狠的姑姑」、「惡意的栽贓」、「有心的陷害」以及「程勳的女兄」等等,幾乎全都超乎她想像範圍以外的驚駭時,緊接著宜君卻又對她提出了另一個要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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