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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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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他應該躺在床上,甚至擔心他是否已昏迷不醒,想不到他非但好端端站在小廳內,還正朝著一個驀然轉向她的人大聲咆哮。 「楚楚!」 「師兄?」 叫她的人,竟是彭鶴。「楚楚,你怎麼會在這裡?」 現在可不是解釋這件事情的好時機,因為她所有的心力全部都集中在迎柏的身上。 「迎柏,你的手怎麼了?」她沖到他身前去,想看個究竟,卻被他給避開,而回答問題的人,也反倒是滿心不解並開始煩躁起來的彭鶴。 「中郎將的手疾再不治,下次發作時,恐怕就非我彭鶴所能——」 「滾!」迎柏突然大叫:「楚楚,將這個人給我趕出墅外,我不要再看到他。」 「迎柏!」無論重逢前後,總給她一派溫文儒雅、瀟灑自在印象的迎柏,為什麼此刻會變得如此陌生暴戾?楚楚不覺害怕,只感到擔心,他會如此,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傷勢必然嚴重,於是她再度湊上前去,企圖拉他的右手過來檢視。 「讓我看一看——」 「不!」迎柏卻反手推開了她,力氣不大,但因為事出突然,楚楚仍差點被他推倒。 幸好有彭鶴及時過來扶住了她。「中郎將,如果我記得沒錯,當初在一片戰火間,救下你的女兒,使你們父女免於承受骨肉分離之苦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現在被你一把推開的楚楚,你是這樣報答恩人的?」 「師兄,我沒事,」望著迎柏鐵青的臉色和倔強的姿態,楚楚只有更加焦急。 「請你告訴我,迎拍的手,到底是怎麼——」 「出去!出去!」迎柏驀然提過長槍,往彭鶴咽喉前指來。「出去!」 「迎柏,你瘋了?!」楚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非他那雙平常盛滿愛意的眼中,如今盡是負傷野獸般的沉痛,若非他執槍的右手抖得教人心疼,楚楚甚至沒有把握自己是不是會立刻沖上前去,賞他兩記耳光,看看能不能將他給打醒。 「出去。」是已開始冷汗涔涔的迎柏唯一的堅持。 「師兄,來吧,我送你出去。」則是楚楚也有些動氣的反應。 彭鶴看看她、看看迎柏,再看回她,最後終於長歎一聲道:「罷了,咱們醫術再高明,也難治附加心病的宿疾,走吧。」 被金嫂找到是午後的事,等楚楚再度踏進集虛齋時,暮色已然四合。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駭人的淩亂,室內幾乎找不到一項沒有摔壞,或者沒有移動過的物品及家具。 楚楚搖了搖頭,再往裡頭走,腳尖卻先碰到一個滾落在地上的空酒罈。 她先彎下腰去將酒罈扶正,然後才緩緩走向斜倚在漏窗前,仍繼續往嘴裡灌酒的迎柏。 「夠了,」楚楚伸出手去,扣住另一邊的壇口說:「妄想藉酒消愁,甚至藉酒止痛,從來便是下下策。」 迎柏只楞了那麼一下,就要再喝,但楚楚卻用力將酒罈搶過來。 「還給我。」可是他已幾乎站不起來。「連你也瞧不起我,瞧不起我連一個酒罈子,都會搶輸給一個女人,是不是?」 從剛才與彭鶴的一席長談中,楚楚已經知道了這次事件的來龍去脈;原來烏林、赤壁一役後,滿懷慈悲的華佗就率領一干弟子,到北方去為曹操的大軍治病。 「師父說,在我們醫者眼中,只有待醫之人,而沒有北人或南人,如果曹軍在戰敗以後,又把惡性風寒帶回北方,傳染給廣大的民眾,那可就大大不妙了。」「那師兄你怎麼又會到酒泉來?」 「我們看病總不能只看一個地方,更何況師父不也常說最好的醫療,便是預防,所以大夥兒便分散到全國各地,務求做到確定此次風寒沒有繼續擴散。」 「我卻什麼忙都沒有幫上,真是慚愧。」 「對了,師妹,你又為什麼會到這裡來?和那個森迎柏還好像很——」 「這說來話長,你還是先告訴我迎柏的病情吧。」 根據彭鶴的解釋,他是湊巧在路上碰到因趕一群突然飛至的禿鷹,導致手傷發作的森迎柏的,並在做應急處理的過程中,發現那根本不是新傷,而是舊疾,甚至還可以,或者應該說是沉痀。 「如果我判斷的沒有錯,他身帶這項手疾,至少已達二十年以上,而在受傷之初,似乎也做過處理,但後來在該休養的階段,他卻非但沒有做到,顯然還反其道而行的過度使用,你看他用的兵器,可是比刀劍難使的長槍,從他與趙子龍並稱劉軍中的『擎天雙槍』看來,你就可知道他武技必然高超絕妙,坦白說,負傷猶能如此,委實令我在診斷之初瞠目結舌,不過到現在,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如我剛才所說的,他這傷再不治,下一次再發作時,恐怕就非我能力所及了,事實上,今日我也只能做到為他暫時止痛而已。」 天啊!迎柏身帶如此宿疾,她竟然一無所知,楚楚在聽了以後,豈止汗顏,根本就是心痛如絞、五內如焚。 所以此刻面對迎柏的挑釁,她才能識破其虛張聲勢後的恐懼與悲涼,於是她二話不說,立刻將尚存半壇有餘的酒,全數舉高,自頭頂往下灌淋在自己的身上。 「楚楚!」這下迎柏終於因震驚而彈跳起來。「這是幹什麼?為什麼?」 「你想用酒懲罰誰?懲罰讓你右手罹患殘疾的人嗎?那就別傷害你自己,乾脆懲罰我好了。」 「關你什麼事啊!」迎柏氣急敗壞,想找條布巾,偏偏又遍尋不著。 而楚楚已經拉住了他說:「怎麼不關我的事?我不但是最愛你的女人,還是個大夫,卻竟然不知道你身帶宿疾,我算什麼?算什麼呢?迎柏?」 「楚楚!」迎柏索性將她拉進懷中,緊抱不放,近乎悲嗚的叫道:「不要這樣,你不要這樣,就這件事,你不要管我,任我自生自滅,行不行?好不好?」 「不好,不行,」楚楚抬起酒濕的臉,牢牢盯住他說:「我們說過,從今而後,樣樣事情,都要同甘共苦的,不是嗎?那就從這件事開始,迎柏,我要知道,為什麼你不肯讓任何人知道你的右手有傷,為什麼?」 「子龍知道,有一次我們練槍,我的手突然痛起來,痛得連槍都捉不穩,所以他知道。」他有些答非所問。 「換句話說,也不是你主動告訴他的,所以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麼?為什麼不讓人知道?為什麼不給人治療?最重要的一點是,」她直望入他的眼眸深處說:「當年你為什麼沒有好好的療養?」 「因為我的手是被同父異母的三個弟弟弄傷的,他們要我覆述誣衊母親的話,我不肯,他們就一人壓住我,一人按住我的手,另一人順手掄起木棍來沒頭沒腦的打我,並且不斷的說,只要我肯求饒,肯在口頭上輕侮母親,便會放開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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