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裘琍 > 夏日捉弄情 | 上頁 下頁
十五


  「當然不是……」他有點心虛。

  他望向桑榆,以目光向她道早安。早晨的桑榆又不一樣了,全身帶著明亮的光澤。

  早晨的她,有明亮的眼睛,明亮的彎眉,明亮的嘴唇,明亮的凹凸曲線,她簡直就是一幅純白底色的明亮圖畫。

  甚至一大早,她的生氣也變得可愛。

  「那就對了,我不必將每次行動都向你報告吧!」她的怒火更盛。

  「當然……」他想不出理由反駁她。

  她優雅地轉身離開,把他丟下。

  「你去哪裡?」他衝口而出。

  她更優雅地轉回頭,瞪他一眼!

  他訕訕一笑。才說過不用向他報告,怎麼老毛病又犯了?

  「洗臉刷牙行了吧!」她忍氣說。

  他只能無奈地點頭。

  等桑榆回到房間,她用力鎖上門。此舉是為了預防賀棋遠神不知鬼不覺再出現。她將門口堵了兩把椅子才安心。

  她匆匆梳洗完畢,換下前一天的衣服。

  在換衣服的同時,桑榆不忘提高警覺一番,怕的是,這次賀祺遠不知採取什麼詭計偷窺她……不到五分鐘的光景,她已經判若兩人。

  她將長髮東成高高的馬尾,她深信,只要她用力一甩,隨時可以打昏後面跟蹤的人。

  她選擇一套白底小碎花的洋裝打扮,並在腰間束上同色系的皮帶,腳上蹬的是一雙秀氣的米色涼鞋。

  她攬鏡一看,認為這樣子見老師,該是最端裝不過的了。

  老師……她默默念著老師。

  一下子她的心跳加快許多,指指一算,她和老師分別也有十年的光景。

  十年……十年前的她,是個不懂事的小女孩,十年後的她呢?是否已是歷盡滄桑的小婦人了。

  她臉上呈現興奮的暈紅,無論她的容貌變得如何,她相信一定比十年前的她美多了,至少她身後,總有一隻黏皮糖死跟著。

  每一年,她會寄一張賀年卡給老師,不多不少就一張,這一張代表她和老師未斷音訊。

  每一年,老師也會寄一張賀年卡回地,以他勁中帶柔的字跡飛舞:別來無恙。

  寄來的字簡單,令她感動又充滿幻想。

  她想老師必是如隱士般,在山林隱逸獨居,閑來披風賞月、吹彈高歌,心境恬靜、寄情詩酒,生活悠遊自得、塵襟盡滌……想到此處,桑榆更羞慚于長年奔碌于名利間的追逐。

  如果她做不及老師的萬分之一,至少要寫下老師的一萬分之情感。

  師母……她永遠不會忘記老師悲痛的請求,請她為他和他最愛的女人寫下故事,現在她寫作的技巧純熟了,經驗也夠了,該可以劃下她青澀歲月的句點。

  青澀歲月的句點,這是一個可笑的念頭,卻系住桑榆十年之久。

  她認為,那份青澀戀曲不告而終,讓她耿耿于懷不能自在,所以她眼底看不下另一個男人,同時也少了一個讓她成長的告別式。

  這次,她為了完成青澀歲月的告別式而來,然後認真的追求新生活。

  因為,她為了老師才寫作;因為,她為了寫老師的故事才開始振作;因為,她為了老師,才肯被電視臺污濁的空氣折磨。

  這一切的一切,都為了老師……而現在,她終於可以見到老師了。

  她緊緊握住手上的紙條,表情激動又期待。

  老師變了嗎?

  他的雙鬢一定多了些白髮,他的額上必多了歲月的痕跡。可是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師依舊是當年氣宇不凡的好老師……賀祺遠和老師,儼然是兩種典型的人。

  她搖搖頭,發尾隨之晃動一下,她笑自己忽然想起賀祺遠,在這麼清心寡欲的時刻,居然還能想起那個超級大壞蛋。

  或者,他的出現就是對比老師的聖潔。

  她面對鏡子做最後一次回顧,然後用力吸一口氣,勇敢朝她的目標前進。

  另一邊,賀祺遠早已準備就緒,等在旅舍門口。

  他不住地看表,陽光不住地灑落他的頭上、肩上,汗水也不住地從身上滴落下來,他抬頭望天,七月的太陽公然向他的耐心挑戰!

  經過一晚後,賀祺遠的汗水好不容易才微幹,現在站在太陽底下不到一分鐘,就前功盡棄,全身再度沉浸在汗水裡。

  「要命的夏日!」他遮眼對太陽大聲叫駡。

  回答他的,是太陽先生微微晃了晃,放出更熾更烈的熱力燒痛他。

  賀祺遠口幹欲裂等待著,而桑榆卻遲遲不出現。

  在賀棋遠出門前,還非常小人的試了一下桑榆的門把,她果然鎖住了。他大感失望,原以為衝破的防線,又豎起高聳的圍牆。

  女人的圍牆比柏林圍牆還堅硬數十倍!他不由得歎道。

  賀祺遠在原地不斷來回踱步,想驅逐夏日的捉弄,更想趕走內心的焦慮。

  難道一切都是夏日的捉弄,難道他的感情被桑榆捉弄,這兩者之間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賀祺遠,原是花花綠綠生活的寵兒。

  仗著祖先的賢德和父親的事業基礎,使他一出生就有如大老爺坐堂,吆五喝六的特權。長大後的情形,只會錢滾錢、勢加勢,越來越熾烈。加上他本身好學不倦,以及老爹這座堅固不動搖的靠山支撐,再加上厚厚一疊的文憑,外帶天賦的才華,使賀祺遠在短短時間內,就能在傳播界,如魚得水般順木往上升。

  賀祺遠這半生,住的是畫棟雕樑,出門是乘車策馬,吃的是珍饈佳餚,喝的是羊羹美酒,更享盡前呼後擁、恃勢淩人和一呼百諾的神氣日子。

  總之,在他接觸的世界裡,他和皇帝沒兩樣。

  但有得必有失,造物者冥冥中安排,給一個「得」乃是彌補一些「失」。

  賀祺遠在他的情感世界,仍是白紙交卷。

  他沒有母親,嚴格說來,是他的母說變成別人的母親,而別人的母親又變成他的母親。總而言之,他父親與母親早年離異,他是被後母養大的。

  錢的魔力亦在此,後母可以看在錢的份上,愛他勝過親生子,至少賀祺遠認為如此。

  直到他成年以後,太多的工作壓力下,賀祺遠也懶得想再探求其中的道理。

  賀棋遠的少年生活,充滿各形各色燕瘦環肥的女人。她們皆有一個特色,就是斜斜的丹鳳眼,這種人只會在門縫裡看人,再從人的口袋裡看錢,不然就趴到麻將桌上嬴錢,其他不必多作贅言。

  直到他遇見了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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