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裘琍 > 夏日捉弄情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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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夏日的傍晚,太陽遲遲不肯「下班」,任憑人群如何的叫苦和不滿。 馬路依舊燒融刺燙,行人依舊跳步急行,大車一樣趕小車,宇宙還是照樣在進行,這一切都不會因為桑榆的決定而改變。 桑榆抬起頭,望向燦爛多變的天空,眼底有一抹堅定,要向夏日的豔陽挑戰。 她穿著一件寬大的運動衣褲,肩上還提著一個大背包,大得幾乎不是她能力所背負得起的重擔。 她腳步匆匆,獨行於臺北街頭,緊緊束在腦後的長髮一起一落,就像把她的牽牽掛掛一併丟在腦後。 眼看車站就在眼前,她眉心輕鎖,眼底卻不流失那一抹堅定色彩,她冷靜沉著地看了周遭一眼,再一次肯定她是孤獨的,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進車站。 在車站裹喜、怒、哀、樂交織的怖圖中,桑榆夾雜在其中,顯得有點淒涼,她眼光輕輕遊移,感歎在人來人往的潮流裡,竟然找不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就像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肯回頭,望她一眼…… 這次桑榆的出走,沒有交代任何人,也沒有留下地址或電話,當然也沒有得到任何人的憐憫和挽留。 對於出走的動機,她下得草率,就是「出去走走」如此而已,沒有什麼驚世駭俗的恐怖動機。 演藝圈內,一個人無故失蹤,可以讓人無盡的聯想,甚至可讓炒花邊新聞的記者一夜致富,這僅止於有頭有臉的大明星們,對於沒沒無聞的心編劇,絕不會有人浪費筆水渲染一番。 不過同行的唇槍舌劍一定不會少,最後謠言倉無限擴大,直到她再出現為止。若是她還是遲遲不出現,喝采的會比惋惜的多。 這些桑榆都經歷過,她最大的謠言;也就是旁人對她最感興趣的地方,莫過她和賀大導演的名字相系在一起。 桑榆敢以她全部家當打賭,現在的大家,必在猜測她,是否已被賀祺遠納人後宮「飼養」了? 想到賀祺遠,桑榆堅決地搖了頭,想用力擺開他的身影…… 與其說是桑榆對目前創作的失望,不如說是桑榆對日前電視製作的失望,更不如是說桑榆對編劇這一行的嚴重失望,但總總理由,都不如說是桑榆對賀祺遠的失望,才是最恰當的。 桑榆捫心自問,她對賀祺遠未抱著希望,又何來的失望? 她的失望,嚴格說來,就是對像賀祺遠這樣才華出眾的人的焦慮…… 賀祺遠的名字,正代表有財有勢、又才華洋溢的電視人。只要一本劇本落於他掌間,他馬上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營造一種情感——電視要的情感,編審要的情感,他要的情感,以及千萬觀眾所要的情感…… 而這些情感,都可以不是編劇想要的情感。 桑榆最害怕的就是這一點。 賀祺遠太有才華了,他天生就是要吃這行飯的人,只要他用餘光瞄一下劇本前後,就斷定能將劇作家的血汗精髓——啃咬殆盡,以致只要才華略遜他一籌的人,就註定被他吃定。 和他相處幾年以來,在他的眼中,桑榆只讀到對自己的失望。 雖然賀祺遠的出現,無疑打擊到桑榆的自佰。但是固執的桑榆,並不因此即臣服在他的淫威下。 她安慰自己——賀祺遠有他的大男人天空,桑榆則有她的小女人天空,這兩者皆有其存在的空間。 如同香檳和紅茶,雖然紅茶的內涵還不及香檳的精醇,但是紅茶廉價單純;就像小女人的天空一般,有她自給自足的享受。 桑榆所持的理論是——並不是每個戲劇都該發人省思,有時單純的空間,才會體會出單純的美感,就像她這次的出征…… 火車的汽笛打斷桑榆的冥想,她慌慌張張提起背包,隨著人潮,一齊湧進南下的快車。 進了車廂,桑榆的腳還沒站穩,火車就開動。桑榆只好隨著車身的顛簸,一步步尋找車票登記的位置,好不容易才在最後一排,讀出她的號碼。 到了位置,桑榆將龐大的背包擠進頂上的行李箱,八成是她太吃力的關係,不小心驚動住在身旁的旅客。 桑榆感覺他似乎震動了一下,於是她低頭向他道歉,卻見對方的臉,被一張攤開的兩面報紙遮住,是故她因看不到他的表情而作罷。 她坐走後,繼續剛才末完成的冥想…… 出征?她嘲笑自己的幽默。早十年前她離開故居,也同是以「出征」來形容心情,沒想到十年前後的心情截然不同。 年輕時的出征,桑榆雄心萬丈,想寫下千千萬萬人的故事;現在的出征,桑榆只想寫一個人的故事。 桑榆發狠地想,只有寫自己親歷過的故事,才能戰勝賀祺遠,才能戰勝自己的悲憐! 桑榆相信,就算賀祺遠有再大的本事,也無法在這點勝過她,因為在她的故事裡,他永遠是個不存在的門外漢口 坦白說,桑榆也知道這念頭傻得可笑,但是她必須這麼做,當她對自己的理想與才華產生懷疑時,她只有再踏回起點,重新找回當年那份執著和熱愛。 十年前的桑榆,是個愛織夢的女孩,她見到天上的飛鳥會哭,看到地上的小花會哭,聞到稻間的草香會哭,聽到耳熟的雞鳴會哭,她哭世界運轉的和諧,她哭自然形成的美景,反正她總有一百個理由能讓豐沛的感情隨淚而出。 一直到現在桑榆還相信,她充滿情感的寫作天分,就是從懂的哭泣開始…… 而後,桑榆第一坎不再為無形的情感而哭,第一次,她為人哭泣了。 她的初戀情人…… 像一枚炸彈,炸開了她的心鎖,桑榆用力捫住胸腔。 桑榆意外的舉動,嚇到身旁旅客,他似乎也隨她震動一下,桑榆慌忙轉頭,想向他道歉,他卻還是將她阻隔於報紙外。桑榆低頭想,這個人必是其貌不揚、又膽小自卑的人,否則幹嘛拚命用報紙遮住臉? 拋開陌生人不談,桑榆再一次想起她的初戀情人…… 他是桑榆的導師,一個英姿勃發的中年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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