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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她逐漸發現自己內心的感情,不知不覺,她已經無法自拔地愛戀上他。

  當他拿到碩士學位回國,十七歲的她見到他的刹那,她明白她的心早已被他所盈滿,他不僅是她人生中的明燈,也是她永遠遙不可及的夢想。

  儘管兩人數年未見,他出國期間只偶爾跟她通信聯絡,在重要節日寄張卡片問候,但當他再次見到她,俊容上依舊掛著她熟悉的笑容,他仍將她當妹妹,關懷對待。

  他到涼亭找她時,手裡依舊會拿盒點心,因他的緣故,家境清寒的她,吃遍許多知名高級的甜食。

  她的味蕾依舊清晰記得,他給過的任何點心的滋味,一塊手工巧克力、一個草莓大福、一塊超司蛋糕、一小盒手工布丁……

  她回憶過往,粉唇淡淡輕揚。

  走進屋裡,她突然很想吃甜食。回到住所,她轉往廚房,動手熬煮歐陽炵愛吃的紅棗銀耳羹。

  歐陽炵喝著寧母熬煮的紅棗銀耳羹,再度思念起寧靜海。

  放著她曾教他的閩南語童謠CD,熱鬧的童謠,與他沉靜的書房完全不搭。

  翻著相簿,想念她的笑容;坐在花園涼亭,回憶他們的過往,仰望天空,白雲流動,不知她現在置身在哪一片天空之下?

  他向寧母探問無數次她的行蹤,寧母卻只是搖頭說不知。

  他曾懷疑寧母有所隱瞞,最後才發現,小靜真的連母親都瞞著。她只在他上班期間打過幾通電話向母親報平安,告知有固定的工作、有安穩的住所,卻不肯說出落腳地點。

  她避他避得這麼小心翼翼,擔心讓甯母得知她的蹤跡,也許會不小心透露給他。

  他因她的平安略感安心,也因她的徹底躲避,心傷落寞。

  難道,她連一次機會都不願再給他,輕易便要放棄兩人的婚姻?

  他為自己沒有早些向她坦誠情感而懊悔不已,否則她就不會因誤解、失望,遠走他鄉。

  歐陽炵走近一棵九芎樹,夏天枝葉茂密的九芎,開滿白花。

  伸手搖晃樹身,瞬間抖落漫天飛舞的雪花,鋪滿他的頭頂上。

  他想念和她一同嬉戲的過往,喜歡兩人置身在白花紛飛中的純粹笑語。

  他是否還有機會和她經歷花雨,與她漫步在花園小徑?

  明明是炎炎夏日,他卻感覺心境如秋日般悵然、蕭索。

  他想見她,好想好想見她,只是無論他委派多少人搜尋,依然找不到她的蹤跡,他甚至一度猜想她已離開臺灣,到國外居住了。

  每天忙碌工作的他,下班後仍到醫院持續複健,右腿已逐漸好轉,如今已不再需要拐杖支撐。

  他經常出國出差,一個人去美國、歐洲、中南美洲,更常往返香港與日本。

  身處異國,他總不禁會想著,她是否也在他所踏過的國家居住,走在異國街道,他的眼光不自覺會在人群中梭巡。

  想著在街道上穿梭無數的東方人中,是否有他朝思暮想的她,然而卻是連個相似的臉孔、身影都沒遇見過。

  歐陽炵前往高雄出差兩日,晚上剛進飯店房間準備休息的他,突然接到一通電話。

  他聽了驚愕不已,倉皇奔出飯店,急忙招攬了計程車。

  終於有了小靜的消息了!

  在她消失整整九個月後,終於得到她確切的行蹤。

  匆匆離開飯店,歐陽炵打電話給秘書取消隔天的行程,坐計程車前往火車站,搭上莒光號的末班車,從高雄直奔台東。

  到達台東車站,已是半夜十二點,他走出車站,叫了計程車前往征信社提供的地址。

  司機一看地址,竟是位於台東最南端的達仁鄉,且還是山區偏遠村落,三更半夜,又是路況不熟的長途距離,一度拒載。

  歐陽炵於是掏出十數張鈔票,請求司機務必將他送到目的地。

  司機因高報酬而妥協,接載了他這位貴客,卻也事先告知,這段路程肯定要花上數個小時才能抵達目的地。

  雖告知司機不趕時間,但坐在車上的歐陽炵,卻緊張焦慮,恨不得早一刻見到寧靜海的身影。

  原來她人一直在臺灣,只是躲在東部的偏遠山區裡,在一所位於半山腰的小學教書。因她身處的地方交通、通訊不便,才讓征信社難以查出。

  進入山區後,四周更是漆黑荒涼,再也看不到其他車輛,只剩他所搭乘的這輛車,朝無盡的黑夜蜿蜒駛去。

  歐陽炵雙眼直望著前方,心付在黑夜的盡頭,白日來臨前,他將看見點亮他心中的那盞光芒。

  已經整整九個月了,這段時間她過得好嗎?一個嬌柔的女人,如何在偏僻的山區生活?

  這段時間他經常在夢中和她重逢,握著她的雙臂,低頭向她深情說愛。她清澈的眼眸落下淚,小巧的唇角開心上揚,欣然接受他的真摯告白,原諒他曾經的冷漠傷害。

  然而,當他醒來,胸口悶疼,更加憂傷空虛,因為她不在身邊。

  她還愛著他嗎?會欣然接受他的感情嗎?她肯給彼此一個重來的機會嗎?

  如果……她斷然拒絕,他有勇氣面對她的冷淡嗎?

  一想到見了面,她可能出現與夢中截然不同的反應,他內心頓感忐忑。

  望著依舊深沉的暗夜,愈接近她,他竟愈感焦慮不安。

  司機建議他可以閉眼小睡一下,距離目的地還有一大段路程。

  但即使眼睛酸澀、精神緊繃,他也不肯閉眼片刻,腦中不斷播映著一幕幕關於她的影像畫面。

  他收緊拳頭,雙臂盤於胸前,內心除了焦慮,更盈滿炙熱情懷,他好想撫摸她、摟抱她,好想見到她!

  因為山路真的不好走,司機一度迷路,多繞行一大段迂回崎嶇的山野小路,才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淩晨四點半,遠方的山間天際由黑暗轉為灰白,不久要日出,又是嶄新的一天。

  「先生到了。」司機提醒坐在車上呆望著窗外的客人。

  「謝謝!」歐陽炵回過神,趕忙跨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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